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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的两个父亲 作者:次仁顿珠
字数:130310
泽雄大队的冬季牧场比夏季牧场离泽雄县城近了很多,所以我的两个父亲的亲人们来县城的次数多了起来,就连没有多少人身自由的萨培的父亲有一天也来到学校,他问萨培父亲平时饿着自己没有。
“没有饿着。”萨培父亲答道。实际上学校的伙食很不错,饭量再大的学生也饿不着肚子。
“跟人打架了没有。”
“没有。阿爸,我学习好,跳级了,现在是跟'凸眼'一个班。”萨培父亲自豪地说。遗憾的是萨培的父亲压根儿不在乎儿子的学习好不好,更不知道“跳级”是什么东西,所以他也没表扬一下。“过几天宰冬肉后给你捎点来。”说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体,诧异地看着萨培父亲说:“学校不"尔们发汉装了吗?你怎么没穿?”
“我……我……”萨培父亲支支吾吾,头低到胸前。
“汉装被人偷了?”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学校说我的’家庭成分有问题’,没……没有发汉装。”萨培父亲落下了入校后的第三次眼泪。
“唉——你本来就不应该上什么学。”萨培的父亲说:“我看你还是回家的好。”
“阿爸,所谓’家庭成分有问题’,指的是不是您取药泉的事?”
“不是。指的是你的爷爷被抓去,死在监狱的事情。”
“我的爷爷为什么被抓到监狱里?”
“因为他不想加入合作社。”
“合作社是什么?他为什么不想加入?”
“那是要把私人的牲畜和财产交公的一种制度。呀,不说这些啦,这事情比较复杂,你也没有必要知道。其实你去学校后有两个你们学校的老师到我们队里调査我们家里的情况,当时我就想他们会把你从学校开除掉。即使你毕业了也不会让你当干部的,所以我看你还是回家的好。”
一个以前的副校长,现在的喂猪员,说一口流利的牧区话的农区人多布丹,有一次把萨培父亲领到自己的房间里说:“呀——小伙子,听说你学习很好,跳级了,能跳级的人可不多啊。”萨培父亲没有说什么,于是喂猪员继续说:“听说学校没有给你发冬装是吧?"萨培父亲低下了头,好像自己干了一件坏事似的仍然没有说话。
,,唉——”喂猪员叹口气说:“学习的目的不是为了一套衣月艮,甚至不是为了当干部。那么学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那是为了做一个明辨是非、坚持真理、有价值的人。这一点随着你年龄的增大和知识的增长就会明白的,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要全心全意、刻苦地学习啊。”喂猪员多布丹经常穿着一件厚厚的旧大衣,腰系一根草绳,给人的初步影响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表里如一的喂猪员。可是不知怎的,你如果稍微仔细端详一下他的脸,就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不由地想向他展开心扉的、令人肃然起敬的魅力。因此萨培父亲擦干眼泪对他的父亲说:“学习的目的不是为了一套衣服,甚至不是为了当干部。所以我坚决不回去。”
“嘿嘿,那么学习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为了做一个明辨是非、坚持真理、有价值的人。”萨培父亲非常严肃、庄重地说。
“嘿嘿,”萨培的父亲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嘿嘿,看来这个小屁孩好像真的懂得什么是非什么是真理了。嘿嘿……好好,你还想待一段时间就待一段时间吧。不过我们现在去一趟黄嘴女裁缝那里给你做一套棉衣,不然的话你在没做明辨是非、坚持真理、有价值的人之前就会冻死的。“
学校发的那些校I艮有的短得只到手臂和小腿中间,摇摇手掉下袖子,伸伸脚扯开裤裆;有的大得袖口里见不到手指,裤腿拖在地上早已磨烂了。相比之下,黄嘴女裁缝量了尺寸后做的淡蓝色棉衣不但结实合身,顏色也比学校发的校服漂亮。但是萨培父亲觉得这更加明显地证明自己被孤立了,所以他很少穿这套棉衣,依旧穿着那件他母亲缝制的皮袄。几年以后,也就是我的两个父亲初中快毕业的时候,学校里来了一个和萨培父亲一样经常喜欢穿皮袄的姑娘,她的真名叫“拉姆卓玛”,昵称叫“拉考”。她是从一个乡镇小学毕业后来到县民族中学的,她就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