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认为我的父亲母亲初中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已经谈恋爱了的话，那么你就完全错了。那个时候萨培父亲每次看到我的母亲拉考时心里想:“好可怜，她一定也和我一样是个，家庭成分有问题’的人。”而我的母亲拉考每次看到萨培父亲时心里想:“好可怜，据说比有些老师的水平还要高的这个人，似乎除了这件旧皮袄以外就没有其他衣服可穿。”仅此而已，直到七八年之后他们才相识,这时候我的两个父亲是整个泽雄县头两个大学毕业生，也是整个泽雄县头两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人，这样一来他们立刻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也成了姑娘们争风吃醋的不和谐因素。

　　就在我的两个父亲春风得意的时候，身体素质原本较差的萨培父亲突然从讲台上晕倒，住进了医院。和整个泽雄县城一样,几十年来没有任何变化的这家医院里的一切，我的两个父亲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十几年前他们俩分别在这家医院住过一段时间。

　　这段住院的故事是这样的。

　　不懂汉语，更没有曲艺知识的学生们有的像那些乞丐乞讨似的颤抖着双手，有的“啊——啊——啊——“没完没了地唱歌或者哭喊，叫人立刻打瞌睡的电影没有多少兴趣。但是晩上没有自习，白天上课的老师也越来越少的那个年代，学生们只能在这个叫作“礼堂”的、召开大会和放映电影的地方打发日子。

　　萨培父亲穿着皮袄，当增父亲穿着棉衣快到礼堂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两个成年人用汉语吼叫着“站住！站住！“的同时,看到他们追赶着一个孩子跑过来，我的两个父亲不由地停下了脚步。那孩子气喘吁吁地来到我的两个父亲身边时，凭借微弱的街灯，我的两个父亲见到他们的同学“尿袋“贡布满脸鲜血。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悦耳的“咔哒“声，当增父亲瘫倒在了地上。

　　请你设想一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看到自己的伙伴突然倒在地上死活不明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有什么样的反应？有什么样的举动？其实答案很简单，他们跟大人没有多少区别。萨培父亲一时呆若木鸡，再看看四周，“尿袋”贡布不见踪影，追赶他的那两个成年人也不见了，空荡荡的马路上除了尘土和几块破大字报被风扫来扫去之外没有一点动静。他感到恐惧，求助的目光再次扫视周围，忽然发现不远处医院的大门迎接贵宾似的向他敞开着。

　　“情况不妙，关乎生命。”医生们说着给公安局打电话报案。

　　“不是你打的，那你说是谁打的？老实交代！”公安人员毫不客气地询问萨培父亲。

　　“阿爸的肉，我不是说了吗？是两个大人打的。”

　　“谁能证明？也就是说当时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其他人？有，＇尿袋＇在场。”

　　“什么尿袋、水袋！叫什么名字？”

　　“叫贡布，他是我们的同学，那两个大人就是追赶贡布来的。”

　　“现在他人在哪儿？“

　　“应该在学校里。”

　　贡布被带到医院的时候他脸上的血还没洗掉，裤裆也湿透了。萨培父亲摆脱了警察的盘问，不久电影院的两个检票员或者守门员被拘留了。

　　原来贡布拿着一张几天前被用过的电影票想蒙混过关的时候被检票员发现，耳边雷声般的一拳把他打向左边，另一个检票员也没闲着，眼前闪烁千万颗星星的一拳又把他打向右边，鼻血、嘴里的血同时喷涌。贡布摇摇晃晃地走了十几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大声迸出“日你妈！”然后拼命逃跑。

　　值得庆幸的是这场意外没有危及当增父亲的生命，也没有留下一点后遗症，一个星期后他出院了。但是从此以后我的两个父亲跟医院结下了不解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