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九 我的十日谈
书名:
我从沙漠来 作者:暮千雪
字数:217245
我的十日谈
第一日 前世·今生·来世
如果,真有前世,那么,今生所有的悲伤都有迹可循;如果,真有来生,那么,今生所有的遗憾都有所托付。所以,今生我甘愿做一只寂寞的蝶,充当岁月的信使,传递你我前世来生的讯息。
——《秋日蝶语》
涂抹下这样的句子,自己先笑了。前世、今生与来世,多么痴傻而又矫情的心思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寻思起前世今生来世呢?应该是从开始追寻生命的起源开始。
当时很小很小,大概有五六岁,同每个孩子一样,对生命有着本能的好奇,问妈妈:我从哪里来的?妈妈的答案经常翻新,但有两个是固定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河里发大水时捞的”。从别人的哄笑中我知道妈妈在糊弄我。
这个问题一撂就是好几年,直到自己有了解答的能力,甚至知道了生命的源头与尽头,知道生命只是生死之间一段距离,这样的谜底令我怅然若失,难道生命就是这么简单地来去?
不甘的心,凭着少年的联想力,在臆想中给生命涂抹神秘的色彩,联想力也就在那时得以蓬勃生长。联想是需要支点的,就像所有的光束都要有光源一样。当联想的支点都被耗光时,就去翻资料求证,企图寻找到新的光源,当“前世、今生、来世”撞进眼里时,心倏地一亮。
其实,应该说在母亲无数次的“上辈子欠你们这些祖宗的,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不做你们的妈妈”牢骚里已经沐过了前世来世的概念,只是看落在纸上的“前世、今生、来世”才初次有了具体感、神秘感,甚至庄严感。
母亲口中的上辈子、下辈子、这辈子,勾画出的是一个雷同的氛围,没有一点遐想的空间和美感,似乎生命就永远是单一乏味的面孔,是受煎熬的。白纸黑字的“前世、今生、来世”,六幅水墨丹青般的汉字描绘出的是辽阔的神秘,是无限的波澜起伏与美妙。
我喜欢上了这六幅水墨丹青的组合,喜欢在这六幅水墨丹青里放飞思维,尽情地勾画唯美到欣喜的场景。我给自己的前生换过多次角色,倾城美女,仗剑走天涯的侠女,所向披靡的女将军,佛前的青莲,或佛前晃着两抓鬏的小童子,掌管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的仙子,等等,每个角色都是根据当时的心境而定,所以关于前生的角色,估计还要不断地添加。对于来世,我也设置了好多角色,但是看多了今生的变幻无常,不敢轻易给来世许诺下角色,因为前世已经过去,可以肆意改换,没有人来干涉来拆穿,而来世是有可能有见证的,所以一定要慎重。
我想我是个无趣的人,要么就是个极其认真的人,在预想来世这类荒诞稚气的问题时,居然如此小心翼翼,仿若真的存在一样。其实,在信与不信之间,我宁愿选择相信。当然,选择相信前世与来世的存在,与“迷信”并没有任何关系,其仅仅是我摸索出来的利于今生的一剂“万能膏”。诚如《秋日蝶语》里所描,在我简单的意念里,前世是今生的前世,今生是来世的前世。前世,已经无能为力,却可以用来释怀今生的憾,而为了来世的美好,今生一定要种下美丽的因。所以相信“前世、今生、来世”未必没有意义,而相信来世的存在,甚至令我不再恐惧衰老与死亡。
很多次想,如果今生是悬浮在时空里的一间密闭的房子,前世与来生就像镶嵌其前后的门和窗。打开门和窗,让时空对流,无形中,便拉长拉阔了生命的长度和广度,也让微小的生命与时空相融,不再那么孤立、憋闷、狭小、微弱,就仿若一滴水融进了大海,有更无限广阔的空间和更强的生命力。
换言之,前世是今生的根须,来世是今生的花与果,有了前世的力量与来世的希望,今生会更从容更认真更豁达吧。
第二日 一只蛐蛐死了
终是挨过了夏日燥热,原以为这样一个清凉的新秋之夜可以酣睡一场了,谁料一只蛐蛐清亮的音色在幽寂的夜里四散开来,将一场欢喜悠然阻断。期望它唱累后放自己一马,可这只蛐蛐居然有惊人的毅力,不眠不休地一声长一声短地瞿——瞿——叫。
我如在缝缝隙隙遍地蛐鸣里辗转一夜,头昏脑胀食不下咽地对付过早饭,俯池前清理碗筷,池边花架上的吊兰盆里倏地跳出一只黑影。
负荆请罪还是耀武扬威来了?望着在池壁水珠里慌张上爬的罪魁祸首我幸灾乐祸。
眨了下眼,它不知怎么变成仰势了。再玩一会哦,见它小腿蹬得挺欢,我缩回捉起它的手,在另一个池里洗起抹布。
抹布洗好,转身抽了张纸巾准备捉它出来,俯下身,却怔住了,它乳白的腹部朝上摊着,细瘦如针的腿呈外蹬姿势定格着——它死了?!
才两分钟啊。仔细观察确定它千真万确死了!昨夜还在欢唱,今晨却已如此恓惶,生死谁定?悲悯与自责齐齐泛起,觉得眼前的蛐蛐,每一纤毫都在诉说着它的悲愤、挣扎、不甘、无奈……
虽说还达不到佛家“踏地怕地痛”的至善巅峰,但一直笃信万物皆是命,从小连只蚂蚁都不会故意伤害,即使它咬了女儿的嫩脚背,也只将其扫走,对噘嘴嫌不解气的小娇娇说,它是一时失误,罪不足死,我们原谅它一次好吗?而任一个足是蚂蚁几十倍的生命在眼前泯灭,自己究竟算不算善呢?
自责中,不禁思量起,什么才是善?怎样才能处处行善?在找到小纸盒,小心翼翼地将其装起时,突然为自己找到一个开脱。
人之初性本善,纵然人人向善,可是我们不得不承认,有时自己一言一行已无意中伤害了他人,甚至犯下对另一个生命的罪。兴奋时随手采下的一朵花,弹弓射中的麻雀,泼出的一盆水可知淹死了多少蚂蚁?一件琐事,对一个生命稀松平常,对另一个生命却牵扯着一生的福祸。正如昨夜这只蛐蛐的欢唱,导致了我睡眠紊乱,而我不知它蹬腿就是生命最后的挣扎,只因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不了解,一个生命的一念之间便决定着另一个生命的生死悲欢!
世界上,每个生命都有专属自己的笑点、哭点、痛点、怒点、承受点……个体的差异,导致太多恩怨错位,生活中很多误会是否由此而生?古往今来的恩怨情仇起因也无非是一些无心的鸡毛蒜皮的事,甚至是一句话,也会导致一场“蝴蝶效应”的悲剧。
所以,善不是每时每秒都可拿捏到位,所以即使敬畏生命相信因果,即使相信积微善以修福之人,尽管一再坚持遵行“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准则,仍难免会犯下无意之失,也因此不得不经受悲欢离合病痛灾祸的奖惩。
或许,在无法保证自己行为一定会有善果的状况下,善与不善最大的区别,就是抓紧做好眼前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及时地捉起这只蛐蛐,比如谨言慎行。
捧着装了蛐蛐的纸盒,下楼将其倒在冬青下的草丛里,算是一种补赎吧。
第三日 昂贵的浪费
去一长辈家,奢华的家里有一个朴素的身影忙忙碌碌,长辈介绍是乡下亲戚。身影忙碌完毕,长辈从卧室里笑盈盈地抱出几件衣裳。
看看,这都是几百上千的衣服,压了几年了,送给你吧,你家里姑娘多。长辈谦和的笑里有对惊喜和感激的期待。亲戚浅浅一笑:您还是留着吧,孩子们都大了,喜欢穿新买的。长辈的笑容闪了闪:那就你穿吧。阿姨摆摆手:现在富裕了,娃们隔三岔五买新的,穿一两次就退给我了,我衣服多得穿不完。
亲戚走了,长辈坐在沙发上,将一件件昂贵的衣服拎起来左看右看,自语:这么好的东西,居然送不出去。我劝慰:新农村的日子一点不比城里差,有些农村人比城里人还富裕。早知这样,前几年送给她们多好,还能落个人情。长辈明显的有点失落,不仅仅是城里人在农村人面前优越感的缺失。
这的确是一次昂贵的浪费,而我所说的昂贵,全然不是指这些衣物的价格。
有一则故事:一个富商无意中给一个穷孩子二百块钱学费,那孩子得以继续上学,然后考了医学院。富商年老,得了重症,居然成了长大了的穷孩子的患者,而且他是这个病的专家,他倾尽心力挽回了富商的命。
这两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会在我的大脑里撞车,是因为他们之间交集的“人情与因果”。
国人擅讲人情,仔细推理,所谓人情,就是一种无条件相助机会的寄存。就是说,我在没有任何利于自己的情况下,无条件给予对方一些恩惠,当时没有什么需要你回报的,但是一旦某天我需要你相助时,你必须无条件相助于我,还我“人情”。
这种情形类似于银行业务,有余钱时寄存起来,需要时来取。所不同的是,这是精神与良知的寄存,如果某天其能兑现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就成为一种福气或运气,通俗讲便是因果报应。
在西藏有种专门乞讨的人,他们每次只乞讨一角钱,一般人是很乐意给的,因为这一角对谁都是九牛一毛的事,不伤丝毫便种一份恩惠,何乐而不为?大家都施得很愉快。
其实,这些虔诚于佛祖的信徒,就是在给众生提供寄存恩惠的机会。
生活中,我们偶尔会有这种体验,当你想助别人时,对方拒绝了。于是有瞬间莫名的失落,好心好意并非时时能落到实处,而当别人痛快地接受了你的帮助,你的欢喜甚至超过对方,你不仅觉出自己的价值,更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善有善报,对未来更增一份勇气。所以,助人为乐,是种境界,也是身心成长的需要。持德行天下信念者,也是持了一份存储的善足够抵挡所有灾难的自信。
大千世界,为何强弱共存?细忖,强弱共存符合宇宙间气息流通的状态。当所有能量都均衡状态存在时,世界将凝固,所有的生命又有何活力?所以,只有当能量互动起来,世界才一片生动旖旎。我们常常认定强者是弱者的恩人,其实弱者何尝不是强者的恩人?弱者的存在,给强者太多储蓄福运的机会,谁接受你的帮助,便是为你存下一份福运。所以在某种角度上说,强者与弱者互为“贵人”,世界大舞台上,强与弱是角色的需要,施与受是各自职责所在,是各自使命所在。
“善人结善缘,恶人结恶缘”,这些民间俚语并非无据之说,有富余能力时,储存一点出来,未来遇到坎时,这些福运便会以另种面目出来渡你过难关,正所谓一份恩惠一份福运。这不仅仅是对宿命的迷信,更是宇宙万物运行规律最直观的解读,是对人性正能量的督促。
社会高速发展,储存的机会急速消失,一个贫困孩子,你的一本书、一支笔、一件衣裳都会让其感激不尽。当他们长大成材后,几十几百几千也会让其不屑一顾,而且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的“利息”也相差甚远。
仁者安于仁,智者利于仁,无论哪种仁,都是生命的需要。当善良无法达成时,就像抱着一捆钞票无处可存,只有自己负责个人安危了。而错失一次施仁施善的机会,等于浪费了一个昂贵的机会,所以不要轻易错失储蓄福运的机会,让能量互动起来,千万别某天也抱着一堆送不出去的昂贵闷闷不乐,兀自失落。
第四日 恐怖片后遗症
炎热的午后,午睡醒来,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百无聊赖中,打开电视。凤凰电影台刚好在推出字幕,一向欣赏的硬汉子陈晓春迎面而来,遂将频道锁定于此。
影片的开场很寻常,很生活化:陈晓春(剧中名忘了)携其女友逛商场,不幸的是与商场相邻的殡仪馆里做人体生化科研项目时发生意外,一具生化僵尸失控跑进商场逮人就咬。而只要被咬过的人只有瞬间的记忆后也会沦为魔鬼,然后也去咬人……
剧情推演到此,抽紧的心脏提示我这是传说中的恐怖片,条件反射地抓起遥控器,准备换台。可是手指按在键上,却犹豫了,诡异的情节场景已令人欲罢不能了,深呼吸,壮壮胆,咬着牙继续看。
画面上,整个商场成为一个人与鬼拼斗的劫场。陈晓春拉着女友和几个哥们儿左奔右突,搏斗厮杀,一路奔逃下去,兄弟们一个个沦为了魔鬼。对着要咬向自己的兄弟,陈晓春几经挣扎,闭着眼挥下匕首……商场全面沦陷,只有陈晓春和女友尚存,当他们精疲力竭地奔至门口时,却听到直升机在空中叫嚣:商场里所有物品皆感染病毒,立即投弹炸毁!
陈晓春拼着最后一丝气力从撕扯着他的众魔鬼中杀出,拉着女友冲天空挥手狂喊:还有我!我!可是飞机上的炸弹嘶嘶作响,而身边的女友也有异样,陈晓春低头一看,女友容颜也突地变化。原来她在最后一刻也被僵尸咬到,凭着最后一丝记忆,她望着陈晓春想咬又咬不下去。陈晓春望望天上即将下投的炸弹,看看舍不下的爱人,终于妥协,苦笑一下,将胳膊温顺地递到女友嘴边,在其张口的瞬间,炸弹轰然作响,一切都灰飞烟灭……
恐怖片,十年之前没有看,此后十年更没有胆子看,所以这是平生唯一看过的恐怖片。十年后仍心有余悸,当时的震撼更可谓空前。当时我盯着屏幕上浓浓的烟雾,心里空茫成一片。
一个英雄面对整个世界人性的颠覆,面对兄弟爱人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的沦为魔鬼,当他们要人性迷失地向你张开血盆大口时,你是如何的心痛与悲哀?人性泯灭的他们已不知痛忧,唯人性尚在的人痛楚纠结。当人终于战胜魔鬼,保住人性杀出重围,却被更大的不幸袭击:你从魔地来,没有人再相信你还是人!
究竟谁是最可怕的魔鬼?最可怕的魔鬼是什么?人,是最可怕的魔鬼,最可怕的魔鬼是人性的泯灭!悲壮与无奈,无力与绝望,不甘与妥协,是影片中陈晓春望向世界的最后的眼神——英雄末路,不是毙于外界的灾难,而是绝望于人性的泯灭,在人性的围剿中纵然万种不甘,最终也只能妥协。
影片激活了心底某种隐蔽的恐惧: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一场真做假来假也真、假做真来真也假的残酷而悲哀的恐怖片?有多少人在人性的围困中苦苦挣扎不知前路?陈晓春最后看向世界的那个眼神,俨然一把利刃悬晃在眼前,只那光芒便扎得我多次从梦中惊醒。很多次回想起影片中的一些细节,那些对望的眼神透出的情感与现实中不差分毫,我很怕自己某天也会持那样的眼神,怕更多的人持有那样的眼神。看似富丽堂皇的世界上,何处不在上演着如此的劫难?有些拼杀看得见硝烟战火,有些拼杀是不动声色,有形的拼杀会在某时某刻,而无形的拼杀是无时无刻,无声无息。须臾大意,便会被魔鬼咬伤,继而也人性涣散,于不察中沦为下一个魔鬼。
而当魔鬼以人的形态存在时,令人防不胜防。
我觉得自己患上了恐怖片后遗症,为了化解医治这种莫名的恐惧,我有意无意地寻找着自我保护与救赎的方法。参禅,念经书,尽量不去看污浊血腥的事物,包括文字,偏向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一类,现代书目则是周国平、白落梅、林清玄等类型的文字,甚至还喜欢上了《花火》《80后》等青春小说刊物。这类文字像一簇簇矢车菊,不惊艳,不惊世骇俗,却自有种力量,可以让人嗅得见人性芳香,纵然轻微,心下也清凉,欢喜。
有朋友指责我这是逃避是懦弱,我支吾着认错了,而一向坦率的我在此事上实在是做了“阴奉阳违”之举。我固执地坚持,这世界上有鲜花也有污浊,我为什么不尽力地去寻找鲜花欣赏,而非要浪费有限的生命去一观污浊的丑陋?旁观污浊太多了,对人性的失望,自己的人性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至少会降低了防线与标准。坚守人性,远离污浊,或许是我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生存方式,但是的确由此寻得了一些宁静喜悦。
当然后遗症并非都指负面影响,在一定程度上,这部恐怖片还是教了我一种化解困扰的办法。当受到刺伤时,便开脱自己,其也是一个被魔鬼咬过的人,也是人性的受害者,何必徒添烦恼?接着转念去思索,不知这个美好的世界上,是谁第一个遭遇魔鬼撕咬,从而将毒素传播?
是谁第一个染上毒素,西方人习惯说谁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这似乎是一个无稽之谈荒谬之思,可是,由此我们可以坦然接受一些现实,每个人的人性里都有潜伏的魔鬼,一点外力便将其激活,从而形成在猝不及防下遭人伤害又在毫不知情下伤害别人的可怕可悲的恶性循环。
尽管不知这个恶性循环链从何而起、从何而终,我们注定是要在这个繁华的沼泽里横渡一遭,既然知道所有的残忍都是情非得已,我们只能放下仇恨与抱怨厌憎,在浊浪滔天里,倾心修炼各自的渡世秘术。秘术没有高低,驾驭得得心应手便是最好,而我的秘术就是借用文字砌起一方天地,按林徽因所说的在心里修篱种菊自得其乐。
第五日 高 贵
毋庸置疑,高贵总是以巍峨不群的气势稳稳地矗于中国赞美词汇之巅,它像轮太阳,高悬在精神彼岸,闪烁着一片虚幻的璀璨,诱惑着无数生命前赴后继终其一生向其奋力泅度。追求高贵,已然成为生命的某种本能需求。
然而,高贵究竟是什么呢?怎样才能抵达?我想,要想修得高贵,最重要的是看清高贵的真实面目与方向。
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可亲可敬的先人们用智慧和生命对高贵做了切实地探寻与求证,“平民种德施惠,是无位之卿;士大夫贪财好货,乃有爵之乞丐”。纸墨馨香的《菜根谭》里明确指示了高贵的线索:人的贵贱不在于地位的高低,真正的高贵是在厚广的品性中,生命的价值在于对这个世界留下多少美好。
因此,高贵,不等同于傲慢,更不是飞扬跋扈的嚣张。生活中,很多人弄不清高贵的概念,狭隘地将高贵理解为物质资产的丰厚,概念混淆导致到处都是富而不贵之人!
傲慢泄露了无知,嚣张暴露了愚蠢,把高贵定位于资产的厚度,则彰显了粗浅。若将高贵等价于华裳与璀璨的饰品,无疑会让高贵欲哭无泪,而借不可一世的霸道张狂展现高贵,无疑是对高贵的更大摧残。
高贵之人有一定的共性。
高贵者,首先是善良仁爱的。人之初,性本善,善是上苍赐予每颗灵魂安身立命于红尘的先天资本,这份资本足以支撑一个生命在人世浮沉中的从容优雅。遗憾的是,太多的人不断透支着这份原始资本。当一个人守不住原始的资本,与败家子有何异?当这份资产挥霍一空后,只留下苍俗甚至贫瘠丑陋的灵魂包裹在或华丽或褴褛的外壳下,又何谈高贵?
高贵者,必定是智慧的。只有具备了聪慧的心灵,才能做出正确地取舍,懂得守护生命的根本,这种智慧是无形的,抑或是大智若愚的,它不张扬不浮夸,甚至很卑微。
高贵者,是沉默的英雄,终其一生都在与世俗做无言的抗战,待其杀出误解、轻蔑、讥笑时,柔软的心也定是伤痕累累。但他不怨不恨不憎不怒不诉。
自古英雄多寂寞,所以,高贵者,是寂寞而坚强的,其卓绝的灵魂注定了其的孤独,若再没有坚强,又怎能抵抗漫漫人生旅途中的寂寥?又如何能守护住人性中那份美好,并将之散播递延?
高贵者肯定是平和淡定的,其智慧足以洞悉生命的本相,悲天悯人的情怀令其总是呈现谦和的姿态。对于他人的张牙舞爪,他不去接招,只是轻轻避过,从容走自己的路。
高贵者皆有根傲骨,当然这根傲骨是为了对抗人性的丑陋与偏狭,绝不囿于某个人某件事。他们绝不妥协于人性的丑陋,也不屑浪费任何心力与龌龊周旋,他们精神洁癖患者般,固守着一处精神领地。他们阳光豁达,不失望不绝望,不沉沦不颓废。坚信人性的美好,也身体力行地践行着人性的美好,他们似一滴清水,涤荡稀释着人世的混浊,其所到之处必携着人性的光辉,唤起周遭人对美好的向往。
当面对刚落地的婴儿时,我们会震慑在那种恬静的气息里,会无端地小心翼翼,唯恐亵渎冒犯某种圣洁。可不可依此追根溯源得出:原本每个生命都携带着一粒高贵的种子,只是被成长路上日积月累的尘埃裹住了光华?
原来,高贵一直与每个生命形影不离,只要愿意,谁都有高贵的可能,不论是与日同辉的帝王将相民族英雄,还是碎如散星的草根百姓,都与高贵离着同等的距离。高贵,是一种气质,是一个人灵魂的外在表现,它凝聚着人心所向的人性里的美好,诚实的人是高贵的,正直的人是高贵的,洁身自好的人是高贵的,扶贫帮弱的人是高贵的……所有能担得起为人之责,具备了人性中的美好品质的人都是高贵的。
所以,追求高贵,并不需要上下求索四方追寻,只需要潜心培植,用善良与仁爱将其激活,以美好的人性当养料将其催发滋养。假以时日,当高贵的种子在灵魂里生根发芽开花怒放时,无论身着华裳还是简束粗麻,我想我们的周身都会散发出高贵的光芒。那是尘世间最美的光晕,也是生命本真的回归。
第六日 姿 态
与一幅黑白摄影作品不期而遇的瞬间,心魂便被某种力量攫住。浅浅的山坡,碎碎的草,一棵树突兀地挺立在中央,没有叶片,只有斑驳的枝丫四散开来,枝枝笔直,不屈不弯,似一个摊开臂的身影,就那么坦白地、心无城府地昂扬向天际,昂扬向远方,简单寥落,苍凉静默。
我一遍遍地阅读。
画作,本该用欣赏一词的,而我选择了阅读,是因为,面对这幅画面,只有阅读一词才表达出我对其的钟爱与尊敬。凝神轻息里一遍遍地阅读,一遍遍地在以微米来计算的线条里反复捕捉着其千丝万缕的心思,一遍遍地在那高像素的光影里听辨它的呼吸和脉动——我固执地认定它是有血有肉有生命的。
然后,我似乎读懂了。
读懂了它遗世独立下的执着;
读懂了它桀骜不群下的温柔;
读懂了它寂寥下的热望;
读懂了它坚强下的脆弱;
读懂它生命中那份无可名状的孤单隐忍;
读懂了它永不放弃的坚守与深遂的忧伤;
读懂了它对生命浓烈的爱……
再然后,我眼眸濡湿,恍惚中,我看到一个美好的生命在尘世的旷野里,对着苍茫的未来无怨无悔地坚守与等候。
如此,就倔犟出一个落寞的不合时宜的生命姿态。
一直相信,世间万物都以一种专属姿态存在。比如山有山的庄严,水有水的温婉,太阳有太阳的灼热,月有月的清澈,草有草的轻盈,花有花的妩媚……姿态,是一个生灵对自己生命的原始表达,是每个生命立世的标签。作为万物生灵之巅的人,也自有专属于自己的姿态。事实上,为了让生命有个华丽夺人的姿态,很多人穷其一生地自我雕琢加分,争地位,积财富,塑型美颜……
其实,这只是有改换状态而已。
姿态与状态是生命的两个层面,有关联,却截然不同。
姿态是内里的呈现,状态是种外在呈现,就如铁的锻造,经烈火炙烤,铁锤不断地锤砸,它最后可能是一把犀利的剪刀,也有可能是一口圆润的锅。剪刀或圆锅是其存在状态,无论它以何种状态存在,它共同的气息都是冰冷刚直,这就是它对世界摆出的姿态,这种生命姿态,任何打磨都篡改不了。
相比之下,状态的更改比较简单方便,一件华服可以令灰姑娘瞬间“像”公主,一顶皇冠可以让一凡夫须臾“似”帝王。但是脱下华服卸下皇冠,灰姑娘依然是灰姑娘,凡夫还是凡夫,永远不会发生三国故事里的情节:曹操自卑于自己的形象,让舒眉朗目仪表非凡的崔琰假扮自己接见匈奴使者,自己扮侍从立座侧。后间谍探来消息,使者云: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
可见,状态影响不了姿态,姿态却能决定状态。可见,美好姿态是内里的一种修缮,是灵魂的锻造。铁的锻造在炉火中,灵魂的锻造在红尘烈焰里,如果说生命是上苍扔进人世熔炉里的一块铁,最初的元素都一致,在经红尘烈焰的萃取过程中,是我们依着自己的取舍选择了姿态的元素:豁达或狭隘,慈悲或凶残、谦和或傲慢,正义或谄媚,刚直或虚伪,无私或贪婪,率真或狡猾……
状态是种具体存在,可由世俗标准来界定高下,姿态是种无形存在,其优劣界定只能循着生命所向。凡是能给予生命温暖与营养的为美好,比如豁达、慈悲、谦和、正义、忠诚等,而贪婪、傲慢、凶残、霸道、虚伪、狡猾等带给生命黑暗与威胁的则是丑劣的、下等的。
美好的姿态是对一个生命最高端的诠释,因而,以最美的姿态招展于世,是每个生命的初衷。只是在漫长的锻造过程中,有些灵魂模糊了方向,为了状态的风光损毁了姿态,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而当我们在一幅现成的画作面前心安理得地倾其所能、甚至信口开河地评头论足,表达喜憎,谁又会去关注,在那一幅幅画作后面凝聚了作者多少辛酸?多少千山万水的跋涉寻觅与殚精竭虑的构思筛选?在那么多绚丽的色彩与丰富的造型中做出取舍,作者一定是做了许多辗转反侧的煎熬。
画作有生命,生命亦如画作,那么,当我们遇到一个具有美好姿态的生命时,可曾想到这个生命为了一份美好经受了怎样的风雨悲欢锤炼,经受了多少艰难的取舍煎熬,抵抗了多少的诱惑与讥笑?而他们倔犟地坚持保存下来的美好又何尝不是一种力量和方向?正如眼前品读的这棵旷野里的树,即使凋落尽所有的叶片,它依然选择昂扬向上,虽不言不语,仅这个姿态便足以引发我对美好的向往与坚持。
所以,面对历经风雨仍持有美好姿态的生命,我无法不致以深深的敬重与感谢,感谢它们或他们带给这个世界阳光和希望。
第七日 友情与嫉妒
当一群人中唯一的男人爽朗地笑着说“你们这一群美女中,××最美”后,女人们突然集体安静下来。男人左右环顾,眼露困惑,憨厚如他,也能感知到骤然的冷清与自己有关,只是他实在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他每天都看到这几个女人一起出入,称姐道妹好不亲密,他还曾慨叹:你们女人的友情令人羡慕。当时一群女人咯咯咯地回他,那你来生当女人吧,尝尝女人友情的滋味。
就为这份心无狭隙的亲密热烈,他一直是她们的“追随者”,遇上,就要停驻寒暄几句,有时间了,会聊得更多。他以为已是她们共同的朋友了,他以为对她们已经很了解,而在这一刹,他才意识到与她们其实隔着一层玻璃,有些微妙的东西还是没看清。
不仅他没看清,几千年的历史都没有讨论清。男女生理结构上的差异就注定了很多事是是无法默契的,男人常说女人如花,却常常忽略了花性——花无百日红。如花女人自有花性。
女人的友情,通常很壮观,很繁华,很铺张,如一树繁花,张扬得周遭空气里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暖香,让男人望尘莫及。而女人的友情破裂的也如花谢般快速,花期短,友期也短,更多时候女人的朋友像衣服,换个季节更新一茬,很少有恒久的朋友。女人很少为友情泣泪交加,就如同对旧衣裳偶有回味,却从不留恋。几十年的友情,会因一句话而结束得没有余地。对于优于自己的朋友,有的女人还唯恐避之不及,像躲一场灾难般决绝。
这一切的根源在于女人与生自来的心病——嫉妒。嫉妒解开来看便是“女+疾,女+户”,可知古人造字时便已洞悉女人好妒。
女人的嫉妒常与姿颜有关,社会对女人的价值取向逼迫得女人都有唯我独秀的妄图,世界美容业繁荣不衰便是有力的佐证,其实这是一种心理疾病,诚如嫉妒也是一种心理隐疾。优秀到极致的女人,一生也尝过嫉妒之苦。
成为好朋友的女人,要么颜值持平,惺惺相惜,要么悬殊甚远,远到足可以调动起弱式一方的自知之明,主动熄灭嫉妒之念,得以友好相处;可是这也不能保证,在某个时候,还是掠过嫉妒。擅长演戏的,尚能保持若无其事的坦然,没城府的已冷若冰霜。于是,少了一对手拉手的朋友,多了一对无来由的敌人。
女人的忽冷忽热,让男人们常常摸不着头脑,昨天还在句句是好,今天却字字厌憎。而左右着女人友情与嫉妒的往往是男人,女人会因同时爱上一个男人而成为知己,惺惺相惜,也会因爱上同一个男人而生死对立。男人要想挑起两个女人反目,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当着一个面狠劲赞美另一个。若男人在一群女人面前赞美一个女人,无疑是将这个女人推到众矢之的的位置。所以,如果男人想要呵护女人,切勿碰踩女人们的“雷区”。
男人的友情就简单多了,就如男人的服装不是西装便是夹克般简单分明。男人的友情,是山与山的凝望,外人常常看不出其深浅,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地平线牵起的那份划分不清的关联。男人的友情存活期长久,一旦认定,便一生一世。
男人也嫉妒,引起男人嫉妒的因子很多,容貌、家世、资产、地位、学历等都是男人嫉妒的引线,这也与社会对男人的价值取向有关。只是男人的嫉妒心掩藏得很深,深到可以发酵,所以从古至今战争绵延。男人的友情与嫉妒也与女人有关,男人很少会因为爱上同一个女人而成为弟兄,常见的是“壮士一怒为红颜”。金岳霖和梁思成是个特例,要么就是特殊时代的产物。
嫉妒让男人女人无所适从,像潜伏在体内的野兽,一微不足道的因子都可将其激活,伤着他人也灼着自己。根治嫉妒的方法是让全世界没有男人或女人,这可能么?不可能,所以男人女人还将被嫉妒折磨下去。
而嫉妒是什么呢?有人说嫉妒是最好的赞美,的确,嫉妒是承认别人的优长,心里却不愿接受的一种不甘。所以只要妥当驾驭嫉妒这只野兽,将其转化成检测自己不足之处的精神仪器,从而不断修缮自我,提升自我,嫉妒便是一种最有力的鞭策,是男人女人更加精彩地活下去的有效力量。
第八日 笨拙的打算
这是你一大早跑到商场买回来的美到极致的裙子么?
一进门,手袋便被女儿抢了过去,她似乎早就料到一样,将手袋里的T恤扯出来嬉笑,惹得她爸爸也从书房里跑出来围观。
哈哈,你一出门,女儿就说等着瞧吧,妈妈绝对会买回来个意外。
啊?我讪讪地瞅向八岁的小人儿。小人儿眨着星星一样的眸,不乏怜悯地叹:哎哟,妈妈,你啥时候能按着计划去做?真是个迷糊的女人哦。
迷糊女人?
夫为女儿助力添彩:一出门就迷路,购物从来都是说东买西,莫名其妙的事你做的还少么?从来只知道你走路没方向,没想到做事也没方向。
颊上一热,沮丧地往地毯上一坐,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活成了夫女眼中的迷糊女人!其实何止是夫女,亲友哪个没嬉笑过我的“没主见”或“随心所欲”。夫女定义的“迷糊女人”应该是最贴切的。
细想,夫和女儿的调侃与埋怨的确有深厚的缘由。原本买裙子,却买回来一件毛衣;买香水却买回了一摞书;买辣椒,拎回一棵莴苣;要吃香蕉,却掰开了石榴;买洗发水不去大商场偏要在商场旁的小商店……在嬉笑与斥责埋怨中,也有一晃而过的悔愧,但更多的是只有自己偷偷享受的暗喜:毛衣便宜,可以省好几百,减少夫养家糊口的负担;香水是奢侈品,可有可无,而书香却是闻之便拔不开腿;临时拎回莴苣是想起他们父女都爱吃鱼香肉丝;而卖香蕉小伙子旁卖石榴的大爷满手皴裂,篓里只有最后的几个了,给他清摊,让他早点回家吧;大商场里人头攒动,刚开业的小商店冷冷清清,年青的小老板眉眼忧郁……
我知道,这些摧毁初衷的原因,都是一说出来便招训斥的“强词夺理”,所以从来都是知错地一笑,然后抵死不改,然后……就被坑害成一个不坚定、没计划、一出门便忘了目标改了初衷的没主见的妇人,甚至是随心所欲不按常理出牌的迷糊女人了。
知错而不改,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但又模糊地明白是为什么。想起八年前女儿的诞生,从珠胎暗结起便查词典,查生肖,查星座,查起名网,为她取下了“馨怡、戈瑶、慕珊”等婉转娴雅端庄大气颇具大家闺秀质地的名字,而在产房里护士长要求填婴儿名字时,我却用虚弱的手郑重地写下了“佳祺”,一个只凭音确定不了性别的名字。
后来,好几次被人问到“你姑且有几分诗情画意,为何给女儿娶了这样毫无遐想空间的名字”,我习惯性讪讪地笑。女儿也因这个名字总是跟男生撞车而大加抱怨,直到某次我认真地跟她说了原因:美丽眩目的事物总是很缥缈,摸不到抓不住。佳祺,佳指女孩,祺是吉祥,妈妈不希望你美丽眩目,只希望你做一个时时吉祥好运的普通寻常的女孩,有一份踏踏实实的人生。
女儿冲我不屑地吐出“俗气”后便再也没有抱怨过,她应该是听懂了这个对世间万物都持有恭谨而显得怯懦的母亲的心:这一切都源于生命深处那份为人母的本能的爱!为了爱,冷傲孤绝的女子终于驯服地低下了倔犟的头,开始相信起世间最世俗的祈求——好运与吉祥。
而生命旅程中,有多少事的更改不是因为心底那份本能的爱?
世间爱,范畴很广:血脉之爱,手足之爱,友恩之爱,师谊之爱,同窗之爱,伉俪之爱……这些爱在一定时间与空间里界定出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责任与义务,依恋与体恤,理解与帮扶。而抽离出这些既定的需求与界定,世间还有一种爱,那就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无缘由的怜惜与悲悯,是上天赋予万物生灵的一种特有的嗅辨生命的能力,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爱的本能,无论那个生命与自己怎样陌生得遥不可及。
当我莽莽撞撞地降临人世,当我懵懵懂懂地遭遇了亲情、友情、爱情,我在一圈又一圈爱的包围中起伏,患得患失,又在一份份爱的散失中饱尝着撕裂的痛楚,我深切地懂得了爱的意义,懂得了生命对爱的渴求。也懂得了,正是这些或有来由,或无来由的爱相互交织,才在世间织出了一层密密的防护网,才能抵御尘世一场又一场风霜,或风雨雷电之灾,或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之殇。所以,爱是整个人类不可或缺的,也是每个生命所必需的营养,每个生命对爱的需求就如花对雨露的期待。所以,寻求爱、获取爱,是每个生命的本能,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爱护体悯,也是一种生命的本能。
所以,这个时常改换初衷洋相百出的妇人其实并不迷糊,她的行为有时合理有时不合理,但是肯定是合情的。她遵从心的指令——爱亲友,爱夫女,爱身边每个可能遇见的人,甚至大言不惭自作主张地妄想爱护世间所有生命,包括一草一木一蚁,甚至想尽最大的努力给所遇生命一点能量和体恤,让迷糊的生命在被爱中幸福,也在爱的给予中幸福。
其实,这个自圆其说的、牵强的辩解也可以换种文艺的描述,就是这个在生活中洋相百出的迷糊女子其实一直是循着爱的方向做着盲目的流浪:顺应生命的本能,辨寻着爱的气息在人世的旷野中跌绊前行,无论有没有意义,有没有结果,爱的信念永不模糊……
而对于一个常在文字间徜徉的人来说,若用文体界定生命,这种生命状态是不是应属“散文体生命”?形散神不散,文无定法,笔走游龙,但是主旨永不跑偏,永远围绕着爱寻找或创造各种素材与情节。
倾一生时间,写一篇散文,是不是很笨拙的一种打算?
第九日 真正的开始
从小学一年级起读连环画,四年级开始读《人民文学》,五年级读《巴黎圣母院》……直到上师范时图书馆老师破例不需要证件,便允她带走任何一本书。女子似乎将根扎在图书馆,除去正式上课,所有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班主任也给她特权,完成规定之内的学业,自习课由她去,她一直是暗自骄傲的。在同学的叹服仰止里,经常抱着书本目不斜视地在校园的任何一条路上来来去去。
直到毕业踏上三尺讲台,直到被评为学区最年轻的优秀教师,她一直是信心满满的,她觉得那是种必然。当别人请教她的才学如何炼成时,她漫不经心地说起一年级时成箱成箱的连环画和父亲那一摞摞发黄的《人民文学》……
周围的人连连叹惋,原来她从那么早便开始起程了。
25岁,女子进入了陕西省师范学院进修中文,一脚踏进这座具有悠远历史的学府,女子有点惶惑,觉得自己像个无知的天外来客,整个校园被银杏香樟覆盖成一片深深的海,湮没了她所有的骄傲。怅然失神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起图书馆,那个每次心绪凌乱一坐进去便得心应手的场所。
持着新办的借书证走进了巍然的图书馆大楼。书柜林立,肃然安静,下午的太阳斜斜地照进宽阔的木窗,站在光束里的女子,羞愧、自责铺天盖地而来,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书还没读,自己还揣着井底之蛙的良好感觉生活了那么多年。
那一刻,她强烈地想逃遁而走。
下一刻,她又知道她不能逃离,她要拯救自己的无知。
待心里波涛汹涌稍稍平息,她去书架前拿了两本书,在墙角唯一的空位上悄悄落座。也就在那两本书中的其中一本里,恰好遇见一句话,“当一个人在书的丛林里感到自己渺小无知时,才真正地开始读书”。
女子大梦初醒,原来,她还从未真正开始读书,那么多年的阅读只是抵达知识大门的铺垫,仅仅属于入学前的启蒙,那么真正的读书路会是怎样的遥迢无止无尽?要么现在开始,要么继续陶醉在井底,当然,女子选择了前者。
因当时第一次去那座图书馆,没有带读书笔记,所以无法记住那本书的资料,在第二天带着纸笔专门去做读书笔记时,那本书找不到了,它像一粒沙消失在海里,就此擦身而过。
书本是精神食粮,女子不知道那本书究竟辗转过多少人之手,填补过多少饥饿的大脑,而它于女子,却是一剂即时贴,给她的骄傲下了一贴清凉的药膏。
女子暗暗收起了骄傲,埋头读书,她时刻记着,25岁才是她读书路的真正开始。而很久之后,在夜晚的灯下,当她摘抄着笔记时,一缕幽深的欢喜从心底漫延开来,她豁然懂得:一个生命真正的开始,是不是也从懂得谦卑开始……
第十日 谁是谁的天长地久
男:我娶的非我所爱,所以日日夜夜厮守着孤单。
女:我嫁的非我所爱,所以分分秒秒与寂寞相伴。
男人犹豫地探询:那我们可否从头来过?
女人面对男人的不坚定苦涩地推托:哦……算了,今生既已如此,就如此吧。
挥手别过,天依旧蓝,云依旧白,太阳依旧日日东升西沉,男女依旧走回自己的孤单与寂寞。
男男女女一生都在寻觅所谓的“真爱”,男人一生责怪造化弄人,女人一生埋怨宿命差强,其实,最该责怨的应是男女自己。好容易,几千年的拼杀挣来了今天的婚恋自由,情感不用再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依然有很多人心甘情愿的一头扎进功利世俗的枷锁。财富、容貌、年龄、学历、社会背景织成的网太过厚实,始终是无法越过的樊篱。
有人说,幸福,是在最合适的时间遇见最合适的人。那么,哪时哪刻是最适合的时间?那么,具备哪些条件才是最适合的人。当两颗心相互吸引,彼此莫名悸动时,那已是上苍安排的最好的时刻,可是,我们往往更在乎世俗标准的所谓完美。在一次次精细的计算盘衡中,被尘世的迷雾迷了眼失了心,抓错了幸福丢了快乐,所以,很多时候,随俗是种精明,也是种悲哀。
很奇怪,很多人情愿忍受无爱的煎熬,却不愿把那份坚忍化作勇气,很惊讶,许多人宁愿在孤寂中索然无味地挨过一生,而不去努力争取生命的质量。更荒唐的是,有许多自以为是的“智”者穿梭在混乱的情爱关系中,用一场场畸形的欢娱释放一生的压抑,安顿荒凉的心。
真的,有太多幸福不是败给了命运,而是败给了自己的懦弱,不是上苍捉弄了谁,实在是自己辜负了上苍的苦心安排。是自己前赴后继义无反顾地投入世俗的尘垢,任由虚浮吞噬了自己的情爱与幸福。
世间仍有苦涩的对白在流转:
女:爱我的男人娶了别的女人,娶我的男人爱着别的女人,那么,我属于谁?我是谁的天长地久?
男:爱我的女人嫁了别的男人,嫁我的女人爱着别的男人,那么,我拥有什么?我的天长地久在何处?
天长地久,终是男女迷离世界里的一场幽梦,数不尽的天长地久交错着存在,曹雪芹的一句“厚天高地,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叹凉古今多少滚烫的心?
而当指责别人的世俗世故时,自己又何尝不是最俗的一个?所以,问世间儿女,到底是谁打乱了宿命的罗盘?
谁弄丢了谁的天长地久?
谁是谁的天长地久?
究竟,谁配拥有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