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使者
书名:
我从沙漠来 作者:暮千雪
字数:217245
春
春天,十七岁的少女,被午后暖暖的春光叫醒。她慵懒地揉揉眼,再启眸,不由一笑,面前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噙笑瞅住她。
你在家,奶奶去街上,好不好。
逛街?我陪你哦。
不是逛街,奶奶去卖鞋垫。
卖——鞋——垫?!少女惊怔,也正式苏醒地望住换上一身素服的老者。老者身后两米外的沙发上放着一个小竹筐,里边分明放着剪刀、花色丝线、鞋垫、碎布。
呵呵,奶奶年青时有一手好女红,尤其是缝鞋垫。手绣其实是一种民族文化,可在这多民族的边疆,没有人知道这种文化,我退休了,身体又好,总想做点有意义的事,于是就想坐大街上缝鞋垫。遇感兴趣的,奶奶就讲给她听,有喜欢的就卖给她,其实大多数是送的。嗬嗬,你知道吗,已经有好几个民族人带着亲朋好友来看了,她们说汉族文化就是丰富,汉人心灵手巧。奶奶说各民族人都一样智慧,只是需要更多交流,互通有无才能把我们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哈哈,瞧,奶奶不但普及了汉族文化,还能促使民族大团结呢。
或许还有零星半点的人记得,二十年前边疆小城的大街边的钻天白杨下曾坐过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她不顾路人的侧目,专注地扯着手中的丝线绣啊绣……可是谁也不会知道,她是当时本市人大主任的夫人,在此前,其随夫做过县委书记夫人好多年。
少女从此记住了那个春天,也从此懵懵懂得,每个生命都值得尊敬,或许那个最卑微最寻常的人心里也有个伟大的愿望……
夏
电子专业么?
不是。
懂ISO9002式管理么?
懂……哦不懂。二十二岁的女子吐出后边两个字反而轻松了,其实在外企的姐姐已经将所有外企管理知识传授于她,凭她的天资,也足可以假乱真,只是,她……不擅撒谎。
会讲粤语么?
不会。
几年南方工作经验?
女子认真地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刚到广东十四天。
那你来干什么?!一问三不知!!年轻的外企经理终于一掌拍在桌上。
对不起!女子觉得自己在犯罪。
起身后,女子又真挚地道:谢谢你还肯耽误这么久的时间。我只是认为文职工作不需要太专业,况且在实习期我肯定全力以赴地学习。
年轻的经理头也不抬地挥手:走吧,走吧!
笨死了,南方靠的就是夸张、欺骗,教给你的那些足以应付应聘,猪头,咋就不开窍啊!!!
姐姐气得团团转,女子默默地扯过薄衾蒙住脑袋睡下。
快起来,傻人有傻福,经理来电话了,让你立即报到!曚眬中被拍醒,女子不相信地白一眼欢喜的姐姐:有没有完?骂得不够还要戏弄戏弄?
谁有闲心戏弄你?经理说了,转告你妹妹,我聘用她的理由是——诚实,经验可以积累,技能可以学习,只有品质是谁也学不会的。
于是,女子以一问三不知的“实力”击败了诸多捧着各种精美简历的应聘者,成为一名有五千人的外企的职员,打破了在南方没有三年在职经历都别想去正规外企任职的传言。当然她的努力也证明了她的所言,一个月便通过了试用期。
在那个夏天,在那个浮躁的南方,女子再次坚定了做人的航向。
秋
香樟叶落了一地,陕西师范大学因一夜的秋雨而格外安静。
这节课,我带领大家一起回望下中国历史,从秦始皇开始,中国历经了秦二世、汉高祖……
挂着助听器的教授在讲台上气喘吁吁,而台下几十颗头颅早已低垂,玩手机的,看杂志的,咬耳朵的,睡觉的。
老教授在拼力想吸引住一群学子而无果时,将目光锁在了女子面庞上,坐在第三排的女子挺直的脑袋是老教授无言的支持,他讲得抑扬顿挫,不漏不减。
小姑娘,老师为什么这么卖力地讲课?我一个退休教授,国家给的薪金足够我颐养天年,可我坐不住啊,中华文化得传承,我想将自己所学所知尽可能地传播下去。或许明天我就会老年痴呆,或许明早我就长眠不醒,可今天,只要我还能讲话,我就要把自己一生所学传下去。
小姑娘,看得出,你是个真正来学习的人。下次上课,我把自己编撰的七本历史书给你,中华文化一定得传扬啊!
女子郑重点头,身后一片哄笑,教授叹惜着欲言又止地离去。隔了一天,历史课出现空白,老教授再也没有出现……
十年后,灯下读着四书五经的女子偶然的恍惚里,还觉眼角有须臾的莹润,她一直在寻思,当年南方外企归来的她是不是注定得遭遇那样一堂课,遭遇一个垂暮之年的学者?尽管女子连那个老者的姓名都未曾得知,但是她记住了那句重托……
冬
咸阳城终于迎来入冬来的第一场雪,沐在飞雪中的楼宇安静而又温馨,诱惑得一个个身影一进去便不再复出,所以看到空荡荡的大门前跺着脚的乡下大爷时不禁有些惊讶。
大爷是游走各个小区爆爆米花的,记忆中隔几天就来一回。因为他用的是最原始的烧炉式工具,那个在火上转呀转呀的黑铁膛每次都要吸引住一群进进出出的孩子,他们会捂着耳朵吃吃地笑。“砰”的巨响之后欢呼而上围住白胖胖热滚滚的爆米花又叫又跳,景象颇为热闹。
而这会儿,这一堆漆黑的铁搁在泥雪里,徒增寂静、冰冷。
大爷,这天气也没多少生意,你那么远来一趟真不划算。我“善意”地劝不知计算成本的乡下老人。
嘿嘿,上星期六在这摆摊时,有个娃,五六岁模样,特别稀罕这个,让我下个星期六再来,他还要看我爆米花。今就星期六,我怕孩子跑出来时失望,现在娃们上学负担重,有个喜欢的东西不容易啊。
大爷黑黢黢皱纹纵横的脸,憨憨地笑,像春风一样吹散了我眼前飞舞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