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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的两个父亲 作者:次仁顿珠 字数:130310

  大年三十那天晩上,当增父亲住在一家酒店里。偌大的酒店今天晩上只有他一个客人似的空空荡荡。他在客房里为自己摆了一桌酒肉,一边看电视一边喝酒。可是春节联欢晚会他都觉得没意思,用遥控器不断换台,遗憾的是平时没完没了的抗日影片今天都不见踪影。他平时喜欢喝酒,可是没有一个人喝过闷酒,一个人喝酒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他被孤独折磨得不知所措,来到窗户前看着外面。

  在二十多层的高楼上俯瞰这座小城市,就像看自己的手掌一样半个城市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当增父亲手臂靠在窗台上不断吸烟,面对城市上空五颜六色不断变幻的烟花爆竹,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宁静的草原。草原上萨培父亲穿着磨光了毛发的羊皮裤,光着脚笑眯眯地来到他身边。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就大打出手,双方鼻孔流血,一会儿他们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边洗脸,相互身上洒水,笑声不断。

  当增父亲带着伤心落泪的萨培父亲到学校背后的空地上,解开自己脖子上的红领巾系在对方的脖子上说:“不要伤心,你可以今天带它一整天。”

  “真的吗?“萨培父亲抚摸着红领巾问道。

  “当然是真的,以后每个星期天我们到这里来你可以带它。“

  萨培父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举起右手唱道:“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可是听到晩饭的钟声,脸上又呈现出伤心的表情,很不情愿地解开红领巾还给我的:“日——本——“贡布却跟着念:“日——边——。“

  “不是‘日边’是‘日本’。”

  “日——边——”。

  “阿妈的肉,教这个尿袋还不如教一头耗牛。”

  我的两个父亲在一辆大货车上冻得丝丝发抖,当增父亲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其实客房内的温度很高,所以他一直开着窗户。

  多布丹老师因为我的两个父亲考上大学而高兴地跟他们一起喝酒,记得那天天气很热,他们一个个汗流泱背,萨培父亲突然说他不想去上大学。

  萨培父亲一拳将马洛加打倒在床上,当增父亲不由地站直,他又点燃一支烟继续靠在窗台上往外观看。离酒店很近的那个十字路口以前有一家这座城市最大的餐馆,有一次我的两个父亲在那里吃完饭后才发现两个人手里都没有钱,一个说我以为你带了钱,另一个说我以为你带着钱。最后他们当中的一个人留在餐馆里,另一个去老师那里借钱,餐馆都快打样的时候才回来“赎”人……这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

  “唉——时间过得真快,人生如此短暂啊,明明知道是这样,为什么还让自己活得这么累呢?”当增父亲自言自语道。

  外面行驶的车辆越来越少,烟花爆竹的响声越来越多,看来快到凌晨零点也就是说新的一年开始了。以往这个时候,是给当增父亲新年祝福的同时祝愿他步步高升的电话和短信也是最多的时候,可是今天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没有给他发来一个短信,其实他也没有指望这些。当增父亲的脑子里继续浮现出萨培父亲,毫不犹豫地把《金瓶梅》送给了自己。那是萨培父亲的唯一最有价值的财产。当增父亲闭上眼睛,摇摇头说:“我不是人,真他妈的不是人。”

  外面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的同时天空也被五颜六色的烟花照亮了,本来就非常糟糕的空气中,股浓烈的硫黄味道弥漫开来。当增父亲关闭窗户,坐到沙发上,强行喝了一口酒。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当增父亲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宝贝,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诚恳地祈求你们原谅我。”——这是当增父亲发给我的短信,随后又发来了我的“百岁”照片的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