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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春节只有两三天，街上到处都悬挂着红灯笼和人造花卉、动物造型，洋溢着节日气氛。但是当增父亲对这些毫无兴趣，他沿着一条小巷来到办公室,被撤销职务的当天下午他的专车也被收缴，还通知他新任领导到岗之前腾出办公室。这是一间大约有四十平方米的大房间，一面墙壁前堆放着咖啡色的大书柜，书柜里摆满了装帧精美、大小一致的汉文书籍；另一面墙壁前的书柜中摆放着门类繁多，大小不一的藏、汉文书籍，其中没有一本是当增父亲自己掏钱买的，而是在各种会议和仪式上发放的，也有作者亲自赠送的。当增父亲挑选了一部分藏文图书装在两个纸箱里，其余所有图书和琳琅满目的水晶、镀金奖杯和奖牌让收废纸的人免费拿走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到大办公桌后面的升降椅子上打开电脑，浏览一下几个网页，看到前一段时间对他的所有赞美文章已经变成了揭露和攻击甚至辱骂，他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立刻关掉电脑。他漫无目的地打开抽屉翻东西，发现一个脏兮兮的信封里面装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贡布“两个字体极为难看的汉字和几个阿拉伯数字。

　　当增父亲的脑海里出现了他的同学‘尿袋’贡布猥琐的模样，紧接着想起大约在一年前，贡布为了自己提任为副县长的事来找他，那个时候贡布说：“决不能让他空着手去办事。”就递给他一个信封，也没有说有多少钱，后来他也忘了这个信封。

　　“这些乡下人当中有大学者，也有小政客，不简单。”当增父亲自言自语地拨通了贡布的电话。

　　对方恭敬地先打招呼:“林刀（汉语:领导）可好？”

　　当增父亲说：“现在可不是什么领导，难道县长没有听说吗？”“嘿嘿，是听到了一些传闻，但我不信，所以也没有给你打电话。”

　　“这是真的，而且还离了婚。现在我不想待在这座城市里，所以请县长帮我调回老家啊。”

　　“撤职是暂时的，可是你不应该离婚呀，你看那汉民女人多有本死（汉语:本事）。”

　　“其实这是迟早的事情，唉——我们不说这个，说说你能不能把我接回老家去？”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个时候我还有心思开玩笑吗？“

　　“那好，我跟书记说一下，现在提倡引进人才，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小河里容不下大鱼，你还是三思啊。”

　　“那就多谢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我还是认为大人物只有在大地方才有出路。”

　　“的确如此，但是我已经累了，我想在一个安静的地方静下心来给孩子们教几年书。”

　　“怎么？你想当个教书的？哈哈，别开玩笑了。你帮过我大忙，我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我没有太大的权力，可是还没有落到让兄弟教书的地步。”

　　“我真的想当个教书匠，而且当一个教藏文的……”

　　“啊啧，你怎么也像‘凹眼’一样傻呢？“

　　“‘凹眼’才不傻呀。”

　　“好好，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当增父亲挂了电话，离婚那天晚上，他给女儿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于是他把手机屏幕上女儿的彩色照片换成我的“百岁”黑白照片。他凝视着我的照片，眼前浮现出不久前我在法庭上的表现。过一会儿他将手机装进兜里，走出办公室直接去一处自动取款机前，拿出贡布的银行卡，犹豫了一会儿，将那张卡装回去，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取款，然后去了一家桑拿洗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