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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的两个父亲 作者:次仁顿珠 字数:130310

  萨培父亲喜欢对周围的所有事物进行比较,他认为泽雄草原上的牧民和这个地方的农民都是这个地方很听话的好村民,又是同一个民族,却有那么一点点区别,那就是牧民们非常容易丢失自己的文化,同时又非常容易接受别人的文化,而农民正好相反。几天前我的两个父亲跟随普巴塔老师去他的家里做客的时候,在一间房子里有一排巨大的绘有色彩鲜艳的传统图案的木质佛龛,佛龛里供奉着一尺高造型各异的铜质佛像和各种木刻、手写的长条经卷。其中我的两个父亲永远无法忘记的是用金汁和银汁书写的《菩提道次第广论》和《解脱经》。佛龛前面是银质曼陀罗,曼陀罗前面整齐地摆放着七个水供和三个酥油灯,佛龛左右的木质墙壁上挂有几乎看不清原始图案和色彩的黑黝黝的唐卡。我的两个父亲在他们父母或祖辈那里曾经听说过这些东西的名称和形状。

  据普巴塔老师说这些圣物是从他的祖父的祖父那里传下来的,至少有两百多年了。自1958年到现在的二十多年间,这些隐藏在房子的土墙和木质墙壁中间,不久前做了新佛龛后才“请进来”的。普巴塔老师家以土木结构的藏式房子里的所有东西上有一种莫名的“古味”,这种味道在我的两个父亲的家乡草原上已经闻不到了。我的两个父亲不由地产生了一种神秘和好奇的感觉。接近期末考试的时候,很多学生到附近的那座古庙里去拜佛求神磕头,我的两个父亲也好奇地去那里看了一下。这里也和我的两个父亲家乡的泽雄寺遗址一样,残垣断壁像上天讨债似的年年月月、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挺立在那里。与泽雄寺不同的是这里的主殿即大经堂基本上完好无损,除了屋脊上祥麟法轮是新做的以外殿内的旧佛像等也没有损坏。一个年迈的和尚热情主动地给我的两个父亲作了讲解,我的两个父亲这才知道以前他们家中的老人们在私底下闭起双目,双手合十,万分虔诚地祈祷的佛祖释迦牟尼和莲花生大师、宗喀巴大师、绿度母等的佛像就在眼前,在书籍中读到的智慧之身文殊菩萨和妙音仙女,他们那栩栩如生的英姿就在眼前,还有那么多叫人想马上读一遍的佛经,我的两个父亲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在胸前。那个老和尚还说当年他们有位聪明能干的村干部,他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妙,就提前将这座佛殿当作粮库,把粮食直接倒在佛像、佛塔、佛经上面,这才幸免于难。这里正在修建一座弥勒佛大殿,那些木匠、石匠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热火朝天地施工,那些精湛的技艺使我的两个父亲大开眼界。

  “看来我们的泽雄寺也即将重建了。”当增父亲说。

  “我们哪里有这样的能工巧匠?“萨培父亲问。

  “可以把这些人请过去。”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正如我的两个父亲所猜测的那样,两年以后,群众自愿募捐筹措资金,泽雄寺重建工作开始了。大大出乎人们意料的是曼腊是第一个出家的和尚,而且成为泽雄寺寺主之下的第二号人物。人们对他这样的人出家产生怀疑,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泽雄寺寺主发话说:“还僧(上了岁数的人出家为僧)之人乃佛法之柱。”

  一个不俗不僧、不黄(黄教)不红(红教)的人正在主殿门口画一幅白度母唐卡,那画师投入到忘我的境界。我的两个父亲也看得入迷,看着看着产生一种画上的人物在眨眼、在微笑、在翩翩起舞的幻觉。

  从此以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时不时地把我的两个父亲吸引到那座古庙里,后来他们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和尚,他会写一手精美绝伦的藏文楷体字和草体字,会画唐卡,还答应给我的两个父亲教授唐卡绘画知识。有一次萨培父亲从学校图书馆里借来了一本《美术》杂志,上面有一幅维纳斯的油画。他指着这幅画告诉那个和尚:“如果将这样的油画和唐卡画相结合,画一幅妙音仙女像,既有神的一面,也有人的一面,岂不更加婀娜多姿?“

  那和尚一时目瞪口呆,慢慢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牧民孩子,原来是个疯子,从现在起你不准来我这里,去去去,马上走。”

  我的两个父亲去州府上学的第二年,牲畜承包到户,牧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两个父亲成为全校最有钱的学生。一个周末他们去了省城,买了许多书,还各买了一条喇叭裤穿回来,使整个学校乃至整个州府所在地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