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二 矢车菊也曾寻找盛开的方向
书名:
我从沙漠来 作者:暮千雪
字数:217245
矢车菊也曾寻找盛开的方向
明知道,花开花落注定是一场寂寞的演出,只因对生命的膜拜,对生命爱的热烈,山间的矢车菊,也曾擎着青春的花蕾,在阳光下慎重地选择盛开的方向……
——题 记
一
彼时,那么坚信生命就该绚烂,而1998年的新疆,是一片沉寂的海。这怎么能禁锢对世界有太多憧憬、对生命有太多瑰丽预设的青春初绽的心?无知者无畏,一意孤行地以离家出走的方式不告而别地踏上出疆列车,那年,刚满二十二岁。
车流,人潮,上班的,求职的,失业的,睡眼惺忪啃着早点挤公交的……习惯了边疆悠闲散淡,懵懵懂懂地一脚踏进西安这座故乡古城,不禁眩晕而惶惑。三天里,走一遍老城新城,心下稍定,信马由缰地挤上了去传说埋着嬴政老儿的游车。
到临潼,跳下车,四下里逡巡,冲着街对面就睁圆了眼,斜方绿荫重叠游客如织之处不就是华清池嘛!“温泉水滑洗凝脂”,脚步被大脑牵着走。
池边围了一圈各种肤色的游人,几个导游操着不同语系在呜里哇啦地讲解,讲得很传神,以致蓝眼金发的老外居然趁人不注意把手探到池子里抓一把水淋在脸上。呵,老外也相信此水能美容,看来他们对自己天生的白癜风样的皮肤也不甚满意。
找空子挤到池边探头,还没看出名堂,脑袋上就炸起:下雨啦!人群呼啦撤去,脖颈上果真有了雨点的冰凉。
这雨真是急性子,刷刷刷的,仰面观望之际就已成滂沱之势,左右环顾后,慌乱地用手抱着脑袋跑进对街十三香馄饨馆。边等馄饨,边看门外的雨幕和空荡起来的长街。一个身影慌张地跃上台阶,挡住了光线,侧身的臂上托着厚厚一沓报纸,另一手高举一份报纸挡雨,是一卖报者。由此推断,他不停地仰头瞅天的眉头一定是皱着的,黑云压顶,雨,没有停止的迹象。
走到门边,递出一元纸钞,黝黑清癯面孔一愣,遂麻利地递进一份《华商报》。往开一扯,周日版的《前程无忧》直往下掉,逮住,天哪,又是星期天了。
馄饨端上了桌,精致的蓝釉碗上缕缕热气,瞅了瞅,继续浏览求职信息。“西安市某文化沙龙扩大需一名内刊责编”,文化沙龙?!眼前一亮,欢喜地将一碗馄饨囫囵吞下,不顾头上依然酣畅淋漓的大雨直奔车场。
东寻西问,待找到地儿已是下午五点。阴天,平日灰不拉叽的天更显得夜晚提前来临,长安南路上流水一样的车,灯光闪烁得人很沮丧,该是已下班了吧。抱着一丝侥幸穿过街头,已是落汤鸡般的狼狈。
面前大楼巍然气派,几丈阔的落地玻璃里晃动着自己仓皇的身影,欲对着影子捋一头散发,手一扬,定住了,原来玻璃里面伫着一男子,冰冷的脸孔像雕塑。怔忡间,男子拉开一侧门,冷冷地问:“小姐,有事吗?”
这里招责编吗?毫不掩饰急切。
你?质疑的目光上下扫描,没有放行的意思。
小李,让她进来吧。软软女音从幽处飘来。
李姓男子有点不情不愿地拉开门,一步跨进去,立马羞愧得不知所措。富丽堂皇的装饰令人眩晕,玻璃一样映着人影的红木地板让我歉疚横生,低头看看脚上的泥水,不忍挪步。
没关系,到这儿来。还是那软软的音。感激地循音望去,右边墙角处,两棵高大的棕榈树,一张小圆几,几上两只精巧的瓷杯,两位女子相对而坐。硬着头皮迎着她们探照灯样的视线走过去。
有什么特长?流着学生式短发的女子优雅地端起杯子轻啜一口,软软的音就是她的。
喜欢文字。
发表过么?
有过。
带了么?
哦,没。音弱如蚊蝇,今天应聘纯属意外。
这样吧,女子起身到长长的书墙前抽出一本书返回来,我趁机全面地打量她一番,三十多岁,很美,五官精致,丰腴有度的身段散发着华贵而慵懒的妩媚。
写点对这本书的感觉。
伸手接过:咦,《简·爱》?!
看过吗?
哈,当然。
两女子轻声细语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背对着她们在一张桌前落座,接过小李拿来的纸笔,道了谢,低头写起来。
大约一小时左右,那美丽的女子走过来,轻轻问:写得怎样了?
我迟疑着双手递过去,她边看边嗯嗯点头,也不知看完没看完就顺手往桌上一搁,上下仔细打量起我来。我自惭形秽,笑得很紧张。她扑哧一笑:虽然稚气,却也有可圈可点之处。真的?我立马乐了起来。
什么时候能上班?她笑得真美哦。
随时啊,越快越好。
明天来上班吧。
太好了,那你……我是想问你说了算吗?你老几啊?
她嫣然一笑:明天,谁要挡你,你就说周璇让你来的。
哦,周璇!我重复了一遍,回她一个感激的笑。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女子开口了:小姑娘,你面前的周璇就是你的老大,周总经理!
哦,我……惊诧、欢喜、自责齐齐挂上眉梢,这个美丽的周总,她一点都没有女强人的凌厉凛冽啊。
二
翌日,天晴,心也晴朗,欣然的奔进沙龙。报到后,周总将我“放羊”:去,随便看,先找找感觉。此话正合我意,转身就走。
沙龙分内外两部门,前厅是为临时阅读休闲的顾客而设,几十套匠心独具的古木小桌小椅,象牙色的现代吊顶与墙色,其间点缀的古画古字石塑,古朴奢华而不炫目,雅致而不冷肃。复古逆袭成时尚的古典西方轻音乐缓缓流淌,落地玻璃墙阻隔了外界的喧杂却将相挨的园林自然之美通通放行,绿的树,翠的竹,荫的清凉,枝间啁啾嬉戏的小鸟,叶隙间透泄的阳光,美不胜收!
当然让我垂涎三尺的还是依墙贯通整个大厅的复古书柜,阔而悠长的一面墙居然无一空位,看壮观情形,应是囊括了古今中外所有圣贤文豪的经典之作。环顾桌前安静地看书的身影,有一丝叹羡。此刻,这些被缕缕书香熏烘着的人该是这喧嚣世界里最幸福的人了,而我也窃喜,像穷极乍富的乞丐,边暗暗寻思从哪入手开始享受,边狠狠地嗅着书香踱到大厅顶部,跨进内厅的门。内厅是一个可容纳三四百人的小礼堂,其功能是给沙龙成员举办读书会,或为某些作家举行新书发布会、作品研讨会等。
周游一圈后,回到大厅与内厅衔接处的办公室,十几平方米的办公室,四人共用,工作是负责内刊的编辑校对与出刊。见过两位“老人”一硕士男,一本科女——资格老,人很年轻,略长于我而已。
新疆?!硕士男与本科女交换下眼神,丝毫不掩饰对初来乍到的井底之蛙的不屑。罢罢罢,没有让人另眼相看的资本干吗生那闲气。
有书就好哦!
按照安排,先熟悉工作,近乎打杂,没有具体事情,索性开始靠近惦记了几天的“宝藏”。起初还担心被责不敬业,可一钻进书的世界,所有顾虑就全抛爪哇国去了,这本没看完就瞄向另一本,类似饥不择食的贪婪。
某天上午,周总气呼呼地拎着一份报纸校样进来,啪一声拍在桌上:说过多少次了,书评!书评!不是堆砌几个艳俗的词汇,要抓住作者的灵魂。灵魂,懂吗?来这里的都是真正的读书人,别让人耻笑没品位!撤掉,重写,用点心将作品多看几遍!语音未落地,人便旋风一样出去了。我左右瞅了瞅满脸不悦的两位,不知所以。
女:自己什么都不懂还来指点我们!
男:我们不行,她自己写去嘛!
哈哈,谁不懂?副总笑着走进来。副总就是应聘那天与周总对坐的女子,据说是周总闺蜜。牢骚满腹的硕士男和本科女面上一紧,笑得很不自然。副总视若不见继续笑:那你们太不了解她了,她能在西安文化圈混到这份儿上没有真本事能行吗?估计她写的东西你们上学时候肯定都看过,说不定还当读书笔记抄过呢。两位吃惊相觑,我也暗惊,小看谁都是一个错,处处高人啊!
两位很努力,只是几经修改,周总还是不满意,长叹一口气,将几本书扔给我:看你的了!抓着书,看那俩戏弄的笑,不知是喜还是祸。
新书推荐,看似简单,却很重要,甚至关系着一本书的命运。于是整整三天,眼里只有文字,就连吃饭,一粒粒米也成一个个铅字。三天后,将文稿呈到周总面前,她审读,我忑忐。然后她提笔改动了几个词,头也不抬地丢过来:去印刷!我心怦怦跳,如遇大赦!风一样离去,欢喜得很不安,唯恐她突然反悔。
很不幸,从此,那份工作就由我接手。
三
每天的工作就是看书,写书评,煞是幸福的一段时光。逮着空当,便在厅里走一走,看一看。
沙龙环境有格调,常有电台来借做节目。起初好奇又兴奋,看着在电视上光彩照人的主持人生活中也是寻常人后就索然无味了,甚至不忍卒睹那些女主持众目睽睽下遭制片一次次斥责,而美丽主持们,有时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硬是语无伦次地一次次重来,看着真是着急,恨不得自己替上。
心想事成。
一天,一位女主持又接连犯小儿科的错,制片气呼呼地奚落:下来下来,找人给你示范一下。环视之下,估计是被我不知掩饰的好奇、投入到着急的傻劲拉住感觉,制片指我:来,小姑娘,示范一下!哼,反正就是玩嘛,怕什么?堂堂教师还怕人前讲话么?况且还有师范毕业达标的普通话资格证哪。遂一把接过稿子瞄一眼,站到位置上,大大方方播出,手势也没落下。
瞅好了,就照小姑娘的来一遍。制片对女主持嚷,靓丽的女主持满脸绯红地重新上阵。我则爽呵呵地转身回办公室了。
又一下午,去前厅,打周总办公室前移过,敞开着的门里,周总正与一着一袭黑裙的女子在说笑。
××,××.
我闻声而返。
来,介绍一位大牌,你不是说很喜欢××音乐台电台主播嘛,喏,这就是。
须臾的意外。面前女子,的确姣好的面容,但一脸倦色。她漫不经心甚至是吊儿郎当地将双腿架在桌子上,身子靠着椅背一上一下地摇,双眼迷离着,典型旧上海影视剧里颓废的风尘女子相。想细看她的容颜时,她正嘟起鲜红的嘴,放肆地对着手指间吹烟灰,“噗噗噗”,吹得之前的仰慕急急退去。原来,酒须微醉,花看半开,有些东西只合适远距离欣赏,面对一些美好撩起面纱后的真实,不是欢喜而是悲哀!我揣想中的那个甜美嗓音的女DJ,应是极雅致,极婉约,极淑女……
起来,这副德性别吓跑了音迷。周总调笑着拍她肩。
她缓缓停下摇晃的椅背,“咯咯咯,小姑娘”,音未落,椅子又开始上下颠簸,依然微闭双眼,看情形,实在厌倦了这个世界,懒得启眸一看。
我礼貌地期待着,她唇角一动,勾出一浅浅弧度,算是笑了笑,懒懒地说道:“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不要去揭开生活内幕,留一份幻想是最幸福的。可惜啊,周儿,你我都回不去了。”是烟抽多了还是生病了?音色嘶哑,嘶哑到我不忍心她再多说一个字,急急离开。她的话和她形象的崩塌令我整个下午心情阴郁。
文化沙龙让周总经营得风生水起,不仅一些频道将此选定为做节目的固定场地,经常来做节目,而且进进出出的都是所谓的大腕和名人之流,渐渐地我也就从好奇到熟视无睹了。每天一不小心就会与某位作家面对面,于是想到一句调侃,西安大街上一砖头砸中四个人,三个是作家,一个是文学爱好者。
也就因放松,差点闹出大笑话。
这笑话与龙应台有关。
四
“龙旋风”龙应台要来西安的消息不知被谁散播出去,几天里,电话或亲自登门问询的人络绎不绝。其驾临当天,媒体记者、高校代表、粉丝,蜂拥而来。时间倒计时,内厅里,乌泱泱一群人兴奋得聒噪成一片。不堪那种即将爆破前的气氛,我挤逃到外厅。一扇门之外的大厅空无一人,只有音乐自顾低回。坐小桌前,扯过当天的《华商报》翻阅起来。
有人影飘进门,抬眼处,一五十开外的中年女性迈步霍霍。丰腴浑圆的身段,高领黑毛衫,衫下飘条咖啡色长至脚踝的微喇布裙,平底黑皮鞋,齐耳的短发,白皙的面颊上架着一黑框近视镜,明显有几分书卷气的妇人。
暗香袭来,她对我点头一笑,我也回之一笑。香风犹在,她已掠进内厅,我目光继续瞟移在手中的报纸上。
小祖宗,怎么还在这?周总从天而降,一脸焦急地拍打着桌子。
怎么啦?等龙旋风啊。龙旋风在等你!!她来了么?我一直在这啊!三分钟前!
哦,天哪,那个携着香风相对一笑的女人?懊恼至极,喟然暗叹,闯祸总选关键时啊,来不及忏悔,已被周总一把扯起。
狐假虎威地尾随着周总,穿过众人自觉让出的一条道,坐在最前面,与所谓的龙旋风大妈近距离相对。记者提问,粉丝提问,每个人都想知道自己与名人究竟相差有多少,问题都很……八卦吧,琐琐碎碎家长里短,甚至涉及隐私,旋风大妈很和蔼地极有风度地将好奇心一一满足。
彼时,周总一直气定神闲地仰靠在椅背上,面上始终保留着习惯性的微笑,而从其目盯着吊灯的神情就知其早已神游天外了。
待激烈的高潮退去,即将收场,周总与我对视一眼:“咱们也提一个?”
肯定我先啦,周总是压轴嘛。
龙老师,您觉得您幸福吗?切,我也八卦哦。
快乐时就觉得幸福,不快乐时就不幸福。这么说,你也有不快乐的时候?天知道,怎么迸出这么一稚气的问题。
果真哄笑一片,旋风也在台上笑起来:那当然,我也只是个凡人,写作只是我的爱好,大家喜爱我的文字给我带来无穷慰藉,但是日常生活中还是有些不得不心烦的事,我并不免俗,急了还骂人哦。
又是笑,我讪讪地坐下。大家屏息等着周总的发问,周总轻轻地一问,众人皆意外的静止,连龙旋风也有点愣,周总问的是:
龙老师,您脖子上那条工艺项链哪买的?
五
乐陶陶的生活没持续多久,烦恼便若隐若现起来,工作中大大小小的障碍证明只要尽心尽力工作真诚待人便可结“善缘”的理念纯属天真。找周总,支支吾吾一番,周总弹着烟灰意味深长地一笑:别顾忌那么多,替自己负责就行。
嘀咕着周总的话与充满玄机的笑,心下莞尔:每个人的存在,肯定都或多或少的妨碍了一些人的利益,所以总是有些人与你为敌。你是好人,你的敌人就是坏人;你是坏人,好人就是你的对头。不可能面面俱到,而用谦让来维持人际关系不是长久之计,成全别人难道去自杀不成?
不再为一些磕绊纠结了,尽可能巧妙地完成工作,自觉“老练”了不少,在意外丛生的生活里还是有犯蒙的时候。某日,对面的女同事进门将手中两张信纸扔过来一张:老大给了两题目,一人一个,立马写完!
瞅一眼手中的题目略作思索提笔疾写,而她却气定神闲地哼着歌玩着手中的笔。见我写完伸过手来:借阅借阅。我不假思索地递了过去。
挺好啊!她边看边递过她要写的题目:帮着分析分析,怎样写最出彩?
自忖长了点小聪明,胡乱搪塞几句。
快快快!写好没?周总火急火燎地进来。
未及我开口,她霍地起立,将手中的稿递给老总:看,写好了!
那是……我张口结舌,她在开玩笑?思量间,老总瞄完了手中的稿:好,不错,你的呢?
面对喜滋滋的十足看洋相的嘴脸,却也有几分调皮的小脸,真不知如何为其定性,明目张胆的无耻还是一时嬉闹?但当务之急是先向老总交稿为重!于是我很不情愿地向老总道歉:对不起,没想到这么急用。
关键时掉链子!老总“砰”摔门而去。
我瞄她一眼,她又换上了冷脸,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心下了然,不言语,低头写稿。一口气写好,递给她:拜托交给周总去,刚挨骂了不好意思见。她求之不得地欣欣然跑出去,几分钟后哼着歌得意而返。
我淡淡一笑问她:周总说什么没?
没呀,你想去说什么吗?她没有丝毫愧色,不屑的语气似乎在提醒我认清自己的可笑与不自量。
我依然笑眯眯地不急不缓地告诉她:周总没说怎么两份稿是同一人笔迹?
她腾地站起来,坐下,又站起来,又坐下。坐立难安大概就这样吧!
一个傍晚,周总又带着一伙人应酬饭局去了。前厅里人也是寥寥无几,遂找了张桌子坐下,听着音乐搅动着杯里的茶。两个小姑娘也围坐过来:姐,你怎么没去吃饭,那儿能认识好多有身份的人呢。我无奈地一笑:老大没让我去,我还硬哭着赖着去?俩小姑娘不相信:不让你去?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我怎么知道?!
啊,赵总、赵总!
俩小姑娘惊喜地冲我身后喊着,站起身,向前探着身子,看情形就差扑过去相迎。一身材健硕四十开外的老板走到桌边,小姑娘很机灵地让出一位子,其不客气地坐下,跟我成了对面。我仍低头认真地研究着面前的茶,耳朵可没闲着。
赵总,你不是说介绍兼职给我们做,找好了没,什么工作嘛。俩小姑娘亲热得近似撒娇。我有点不习惯,耳根也有点发热,有窥人隐私之愧。
呵呵,找好了,找好了。快说是什么工作啊?
嗯……嗯……这位赵总,拉长了声音,似故意玩味两小姑娘心急又不敢催促的讨好笑容,顿了几次才缓缓说来:“现在很多公司庆典呀,开业呀,还有别的商业活动,需要礼仪小姐。一般三个小时左右,每小时按形象素质给出场费,60、80、100不等。如果出色了,有些老板还会留你出场晚会晚宴,不但免费提供名贵的礼服还要给成千上万的小费呢。最重要的是还能结识很多大款富绅,抓住一个,一步登天,省你们这些姑娘奋斗好几年。”
哇!哇!耶!耶!两姑娘神往地惊呼。我居然不自控地脸上火烧一片,为自己的同类!社会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陷阱?是因为世界上有这么多的蠢人啊!
有顾客进来,俩小姑娘被领班呼走,赵总并没走的意思。等两位小姑娘走远,他清清嗓子:嗯,小姐。我微微抬头扫描左右,无人,跟我说话吗?
赵总貌似认真地说:对,小姐,她们都不行,你可以,你有这个条件,你要去肯定每小时100的价。
轮到我惊呼:说什么呢?!别急着推辞,这是我电话,他掏出张名片推到我面前,走了。
岂有此理!我有受辱的愤怒,抓过那张名片狠狠地撕成八瓣攥在手里,端起水杯哈噔噔噔地回办公室了。气冲冲地将手心的碎纸扔进纸篓,太可气了,本小姐什么时候沦落到出卖……居然以小时论价!一直认为,若论生存,上等女人靠智慧,中等女人靠体力,下等女人靠姿色。本小姐自忖智慧不超群但也不至于如此沦落!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独自生了会儿闷气,联通远在南方的姐姐,听我诉完委屈,姐姐竟咯咯地笑了。笑毕,轻描淡写地说:就这点破事啊?切,这是破事?你……你……又一个意外,戗得我词穷。
姐姐娓娓说来:你本来面对的就是个强盗的世界,人家都是强盗,心照不宣地拼命争夺,就你说,我不是强盗,我是来玩的,看风景的,别人信吗?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要么适应,快快练成八面玲珑,要么就守在自己的小天地自得其乐。你想在花花世界里维护自己的高洁是很辛苦的事!
原来如此,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如此,在别人的眼中,我也只是个张牙舞爪来捞世界的,在强盗眼里人人都是强盗,在骗子心里人人都是骗子,这就是做人的逻辑?!
那我来干吗?我来抢什么夺什么?我究竟想要什么、我合适什么?寻思间,有凉意泛起,是不是哪里出差错了?正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门开了,周总千娇百媚地倚在门框上。一脸桃色,估计又喝多了,由衷说来,周总是很难一见的极品女子,漂亮,风度,韵致,智慧,在我所见过的人中,是唯一将这些优点融为一体的美好女人。酒后的她更是格外地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啊!
她应该有个很完美很出色的守护神吧,有这样的财富与名望,有那么多的宠爱,哪个女人不美丽夺目?此时,她像个自家姐姐一样温柔地说:你果然在,每次回公司来,看见你在,真是一种一种……
安慰,我补上她措不出的词。对,对,是安慰哦。
还未及窃喜,她后边一句话差点将我冰镇。唉,现在找你这种傻的人还真难!帮我倒杯柠檬茶,好吧?
她脚步飘忽地移向她的办公室,我大脑空空地跑去前厅沏了杯柠檬茶返回。门半掩,径直推开,周总懒懒地侧卧在沙发上,将茶往茶几上一放,欲走。陪我说说话,好吗?软软的音色,这哪是一个一呼百应的老总啊!我也不客气地在她的专用椅上坐下。
说你傻,其实是在说自己。我啊,越活越明白,明明已经丢掉了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却还在这假装努力。很久以前,一无所有,向往出名,向往大富大贵,向往灯红酒绿,总认为人活一世就要痛快淋漓,谁反对我就跟谁急,蔑视人家没能力,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现在呢,唉……
一声幽幽的叹息后,周总继续:别人眼里我名利双收,风光无限,但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输家,这世界上,有些东西能用钱买到,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找不回来了。所以,现在我不想再写文字了,那是我终生的梦想殿堂,但是我觉得自己不配再写文字了,不但我不配,许多人也不配,一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
我无法不震惊!周总示意我递一支烟,点燃后,狠狠地深吸一口,徐徐吐出一串烟圈:哼,一群追腥逐臭的蝇子,唉,所谓的合作,无非是各得其所。你还很单纯,我不想带你去那些场合,不让你看太多的丑恶,也怕你得罪人砸我的场。
我释然,嘿嘿一笑。
你呀,对世界充满了美的设想,而这世界,越了解越失望。有些人天生就适应灯红酒绿,天生的骗术超人,你跟这些人玩下去,想赢,就必须比其更狡猾更虚伪,你做得到吗?做到了,赢了,又如何?争斗就有伤害,得到同时就得失去,人人都在寻求幸福,可是幸福是什么?尤其是女人的幸福是什么?女人的高贵是什么?就是钻戒?一堆名贵服饰?这个世界对女人太苛刻,女人成功必须身心俱伤,到头来,有什么属于自己?只有虚无,寂寞……
她喃喃自语着睡着了。我轻轻地给她盖上小薄毯,又守着她坐了一会儿,幽幽灯光下,这个美丽的女人就像一朵暗夜里绽放的花,寂寞而脆弱。心下一片怅惘,想着她那句“有些人天生就适应灯红酒绿,天生的骗术超人,你跟这些人玩下去,想赢,就必须比其更狡猾更虚伪,你做得到吗?”
我当然做不到,也不屑做!
六
全国第9届书市在西安举行,这是中国文坛盛事,规模肯定空前!届时,全国媒体、图书出版社汇聚而来,作者读者云集,签名售书,新书发布会……周总兴奋地宣布。在我们兴奋之余的困惑中周总最后抖出包袱:本沙龙抢到了这次书市的策划权,而我已酝酿好主题——推陕西百名知名作家联合签名售书答读者问。
百名知名作家?!会有谁?有人脱口问。贾平凹、陈忠实是领帅,高建群、肖云儒、京夫、杨建华、叶广芩……给,这是名单,你们自己看去。惊呼连连中周总将传真过来的名单丢给我。
一场繁琐的预备工作拉开序幕:核对作家、作品,确定签名阵容,做宣传页、宣传画板,向各媒体发布消息,写稿、发稿、收稿、传真……作家也陆续到来,检查各自新旧作品,打听具体程序,很惭愧,以前敬若神明的作家到眼前了,居然没心情说句话。而面对某些作家向沙龙索要纪念品,抱怨纪念品才值三四百元,上次某某处纪念品要值五六百的抱怨中,我才突然意识到,作家也只是种职业,抛开工作,便要为稻粱谋,锱铢必较也是必然的。
忙乱的间隙,同学从深圳打来电话:××这两天在深圳举行签名售书,可火了,当红的美女作家,很多企业老总重金聘其当助理副总秘书等。唉,咱没那机遇,否则也不用这么辛苦为生计奔波啦。
唉,那就认命呗。我笑着陪其叹息
笨蛋,你可以呀。她话锋突转,令我吃惊:我凭什么可以?
你说呢?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我……我居然真的掂量起自己来。
嘻嘻,你完全可以进军美女作家哦。美女作家是最一本万利、名利双收的美事,凭你的条件,策划团队全方位一包装,啧啧,想着都激动。
是吗?我……抓着话柄心情荡漾,开始浮想联翩。
你呀,整个一书虫,幸好有我点化,好好利用你的资源,到时没饭吃了投奔你,你必须收留一下下喽,咯咯咯。
扔下电话,一晚上我心潮澎湃,蠢蠢欲动,哦不,是跃跃欲试。
第二天,瞅空去老总办公室。兴奋之情流在眼角眉梢:周总,你听说过××吗?知道啊,怎么了?周总漫不经心地应,低头翻影集。
她这两天在深圳签名售书,咱们要不要上些她的书?
周总抬起头,往椅背上一靠,深深吸一口烟,这是她准备正式说话的前奏:就她?!蔑视得近乎鄙夷:哈,她那也叫书?她也配叫作家?三点式写法,说好听了是地摊文学,难听点就是文化妓女!矫揉造作几个爱呀、怨呀、想呀,就是深刻啦?酒吧里卖醉迸出的灵感也叫哲理?如果文学这么容易,全中国人都是贾平凹啦。
我木然,周总优雅地弹弹烟灰,不疾不徐:文学是高贵的,真正领悟文字不是区区几年的事。路遥老师穷其一生在山洼里写文字,陈忠实老师一部白鹿原在农村住了十年,走了多少农家去寻访历史,他们需要炒作吗?他们一心只想躲开喧哗。真正的艺术家,是要能耐得住寂寞,让自己的心去和自然甚至宇宙对话。生活,生命,人生,人性,这些命题没有一番历练的人哪有资格去谈论?
可,可……我支支吾吾无言以对。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观点,但也代表着一个庞大的群体。社会多的是投机取巧的人,得区分清作家与文化商业。有些人只是在做着文字生意,文学是他们赚钱的工具,而文化炒作,一种促销活动而已,就像每个周末商场门口促销的那些劣质商品。所以,被人群簇拥未必就是成功,真正的成功是什么?哧。周总冷傲地一笑:至于××,你信不信,不出一年她就销声匿迹了,她的书上了我的书架,对那些真正的作家是个污辱。
你没看怎么就知道不行?我心有不甘不服。瞅,那不是。周总手指点了下烟灰缸,烟灰缸下垫着一本书,封面女子巧笑倩兮。
它也只配给我垫烟灰缸了,这样的书我一晚上能写一本。这还有一捆呢,想看拿一本去。周总侧身从墙角一捆书里抽出一本扔过来:昨天,广东书商拿来免费送咱的,要求能上咱的书架就行,最好在这开个签名售书会,我断然拒绝了,那些人立马恼了。我记起,前一天确实有三个广东人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晚上,翻了几页,无病呻吟的文字很乏味,往枕边一撂,回想周总的一番话,辗转难眠。
书市开幕前一天,同学还专门打电话来提醒我:到时有很多名人,灵活点,别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嗯嗯应答着,却有几分莫名的烦躁。
七
书市隆重开幕,西安历史展馆前彩旗飘扬,气球如花飞天,各路人马从各个门往里拥,门口的广场是小商小贩的天堂。幸好持着工作证,不用抢购门票,且自由出入。
终于领教了什么是粉丝,什么是狂热。活动8点开始,7点进展馆做准备工作时,“陕西百名知名作家签名售书”横幅下的展台前已围起了黑压压的一片人,这皆缘于海报上贾平凹与陈忠实的领帅日程。
我看过《白夜》……
我喜欢《商州》……
贾老师在字画方面也很有造诣,你见过没?……
听说昨天才赶出来《高老庄》,今儿就是冲着这来的……
小到豆蔻青葱稚气尚存,老到银丝闪闪躬腰驼背,一张张或粗糙或温润的脸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激情热聊的场景让人辨不清谁与谁是故友,谁与谁是陌路,整个展厅如鼎沸腾,连空气都有了几丝热气——这就是那个叫贾平凹的人守着一张桌,一盏灯,握着一支笔,夹着一支烟制造出的盛况!
来了,贾老师来了,噪嚷的人声立马平息下来,人群哗地裂成两半。先生谦和地一笑,沉稳走过,绕到桌后,说了声:大家能这样对平凹,平凹感谢啊!方才落座。
读者像潮水一样迅速地将先生淹没,而且还在不断地从四面涌来。原本安排维持秩序的同事伫在桌侧不闻不问,无奈之下,我跑出去维持秩序。那姑娘迅速在我的位子上坐下,她笑盈盈地脸靠向先生的肩侧,迎着咔咔的镁光灯,我恍然大悟。
没有时间纠结,为先生维持一个良好的签字环境是当务之急。在我礼貌地提醒下,因激动而挤搡的人丛安静下来,有的人急着要走,和前边的人商量着可不可以换个位置,居然被答应。轮到一个头发稀疏且全白了的大爷,大爷很激动:贾老师啊,我是农村老汉,可一直喜欢看书,尤其是你写的。听说今儿你来签名卖书,我要来,娃怕我七十多岁出门危险,不让我来,我半夜就偷偷跑出来了,我到这展馆时才六点,一个人都没有。
先生哗地站起,动容得双手伸过桌子握住老汉的手:好叔哩,叫我平凹,你这样对平凹,平凹感谢啊!站在龙折蛇行的队伍后边,静静看着这一幕,思绪起浮。同事们纷纷跟先生合影,我自始至终站在人群之后。
近十二点,该退场了,先生不断停下来,冲追着自己的读者挥手说谢谢。一群有身份的人围上去,切断了先生与读者,而先生只低头往前走,并不答话。这些人连连喊:贾老师,这边走,咱们去×××酒店,吃饭!先生抬手过耳地摆摆:不去,咥一碗油泼面的事,跑那里浪费啥时间哩。任凭一帮人涨红了脖子放开了嗓门失了仪态地喊劝,或半张了口定格原地,先生不再言语只低头前行,直到走出展厅,都没有再回头。
第二天,陈忠实老师来了。黢黑消瘦的面颊,写尽了陕西汉子的刚正,一身的旱烟味,伸出的十指个个指甲金黄。就是这样一位中年汉子,潜居在那个名为白鹿原的山村近十年,日夜以烟为伴,以笔为工具,将浩浩长卷《白鹿原》锻造出来!是什么支撑着他?而他对前来求书者报以感激一笑的谦逊,怎能不让人从灵魂深处对他肃然起敬!
时间到,媒体前来迎接他。他与大家打个招呼起身而走。片刻后,我一扭头,发现自己的椅背上搭着一男式灰夹克,这不是陈老师的嘛!因两位子紧挨,他可能一回头为了方便就搭在我的椅子上了。我提起衣服追了上去。
他接过衣服说:“谢谢小姑娘。”
就这一幕居然有人看见了。出了会场,有几个人跑着追我:“你和陈老师什么关系?你怎么提着他的衣服?”惊奇地看着几张探究的脸孔,戏谑地脱口:什么关系?他是我二舅!
他们愣怔之际,我渗进人群。
后面几天签名趋于平淡,空出时间时,便在会场里四处走动观摩。会场太大,每个展位前都有自己的人气,有的在签名,被笑声、掌声包围,也有的在寥落枯坐。居然也看到了金马老师,上前跟他说了师范第二个生日时班主任曾送我一本《金马小语》做礼物,那本书我很喜欢,全班同学也都抢着看。金马老师很高兴说谢谢我们那些同学。
一个中午,有几个中年女读者来购书,有一位认真地看海报上作家们的资料。突然她点着一个作家的照片喊:你们看,这是不是小叶?同行的围了上去:对,是你们对门的小叶,昨天买菜时还碰见她。她原来还是个作家啊,怎么没听她说起过?她那人就是很低调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居然能写书。其中一个说:你们大概不知道她的出身吧,她是慈禧的娘家侄孙女,叶赫那拉氏,民国时改成姓叶啦,地地道道的皇亲国戚啊。闻言,心下一动,岁月在穿梭,所有的血统与出身都会被时光湮没,只有用自己的笔一字一字地扎实地书写人间岁月才是最真实的。
几个老者,一连几天守在展馆门口,怀里抱着一沓沓厚厚的写满字的稿纸,旁边撑着破旧的老永久自行车,看到有代表团出来,就抢上前拉着人喊:主编,看看我的稿子吧,我都写了一辈子啦。望着往往被人拨至一边的老者一次次怅然地望着代表团的背影,绝望、隐痛的表情衬着破旧寒碜的衣衫,我心下翻江倒海。
同样跋涉于文学之路,有的鲜花掌声簇拥,有的无人问津,这种对比,真的很残酷,难怪有人不择手段地追逐“成功”,即便是虚拟的成功,昙花一现的成功也能安慰脆弱的人性。
而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踏进文学殿堂的门,却依然执着的人,他们对文字的衷情,是对还是错?对梦想的追逐是对还是错?究竟,追求的是功名还是梦想?若是为了扬名,为了功成名就,是不是更应该客观估量一下自己的能力?资质与梦想成正比,成功的指数或许会高,否则,徒生悲叹!
八
书市胜利闭幕,沙龙举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聚会,酒店自助餐式的酒会,官员、知名作家、工作人员齐聚。吃饭时,同事来来去去穿梭,满场找稀有的菜式、饮品。素食偏好的我转了一圈夹了点素菜,突然想吃土豆丝,没找到,就退回桌前。
同事看我托盘里可怜兮兮的菜低低地笑起来:笨死了!难得一次这么大的宴会,看看我们的哦。看着人家一个个盘里红的虾,黄的蟹,还有什么沙拉寿丝一类有点自惭,可还是低低地如实说来:我不喜欢吃那些东西哦。
管喜不喜欢,只要是昂贵的就好,以后吹牛都有料,咱啥没吃过,啥世面没见过!
呵呵,咯咯,嘿嘿。
哟,咋这难吃,呸呸呸!
周总和副总过来慰劳我们,看到我的餐盘:傻丫头,就吃这?我难为情地一笑:想吃土豆丝,没找到哦。
哈,土豆丝?你上这宴会上找?你真没必要费这神啊!副总差点没噎着。
怎么不见贾平凹老师?有人过来问周总。
周总呵呵:贾老师不来,嫌这没有他的油泼面。
啧啧,这贾老师,世上这么多好东西,他也不嫌错过了亏得慌。
几十年油泼面咥出一个大作家也不亏啊。
贾老师才不计较亏不亏,他只是清楚自己的胃口。
置身于谈笑之侧的我如淋醍醐,世间有无以数计的美好与诱惑,重要的是要清楚哪个合适自己,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对于一个只爱吃土豆丝的人来说,山珍海味纯属多余,而若钟情于土豆,又何必挤到海边殚精竭虑地撒网?难道所谓的成功就是让别人艳羡?!
得知与那么多大腕相处那么久,而没有一丝收获,甚至一个签名都没有时,同学狠狠骂了一通我愚笨,然后又重新支招去找花城出版社,谈谈是否有合作机会。花城出版社是最早发行港台作品的出版社,琼瑶、席娟等一批作家的作品就是从这里流进大陆读者世界的。经不起同学的连连催促,带着资料找到了花城出版社的代表。与其代表负责人谈了来意,对方翻看了我带的资料,欣然接受,拨通了一个电话,一阵交谈后,放下电话,让我在一个半月内的任意一天去广东,说花城出版社下属的一个文化传播公司,专门负责推出新人,去后再细谈。
兴奋的大脑发晕,一出门就把结果速递给同学。同学闻之大喜:尽快来,成功要趁早啊。张爱玲当年说的“出名要趁早”,看来大家都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与周总辞行,周总并没有什么意外与不意外的表情,对于员工的来去她已司空见惯,只是漫不经心地说:这人啊,一辈子一定要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啊。周总是无心之语,还是提示什么?心烦意乱地走出公司,坐在街边的一棵树下,任凭大脑飞旋。
其实,最初的兴奋之后,似乎对这次的南方之行不是很开心,有点隐隐的恐惧,恐惧什么呢……短短几个月,涌进眼里的多,涌进大脑的也太多,幸福、人生、生命、成功、前途、社会、名利、爱情,等等,每一个命题都是这样沉重,原以为简单的人生竟是这样的扑朔迷离!
真的有点不堪重负了,这一切来得太集中,感觉被突然卷进了一团洪流,想抓住什么,可是,究竟想要什么呢?而这湍湍而过的洪流并不因为我的惶惑稍做缓慢,我无力定夺慌不择路又心有不甘。似需要人领路的迷途小羊一样,在街边呆坐到黄昏。
九
终于,站在了南方一幢仰头不见顶的高楼前,旋转门前不时有人出出进进,就在那一瞬,隐隐的恐惧再次袭来,迟疑地收回脚,转身走至对面大楼前的台阶上坐下。静静地看着那扇不停旋转的门,好像那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海,它随时准备吞噬着什么……
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我却如入无人之境般地跌入自己的世界。
究竟想要什么?什么是成功?出名就是成功吗?暴富就是成功吗?名利等同于幸福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悲哀如星斗起起落落,一旦挤进名利的沼泽,还能轻易地退到原处么?
是压力,还是动力?短短几个小时,电光石火,大脑里涌进太多太多的人与事。从三毛自杀前的自白“如果今生还有选择,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家妇,守着平凡的男人,生几个平凡的孩子,做着凡妇们该做的一切,抓住一个女人最真实的幸福”至武则天的无字碑,和她对太平公主说的“我不传帝位给你,是想让你幸福。做得人上人,滋味又如何?!”到周总的酒后颓唐之言和对那个“美女作家”的定义,蓦地有点心惊,意识到自己似乎偏离了什么。
文字沦为商品已然成为一种走向,自己居然愿意心甘情愿地沦为“商品”?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我不能否定别人的追求,更不敢蔑视别人的梦想,我只想在这个尘世间找到自己想要的。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仅仅几个小时,像走过漫长的一段光阴一样,霍地长大一截,虽然尚不明确人生的走向,对未来甚至还是一片空茫,但我本能地知道自己要的肯定不是他人的艳羡,不是用“商品”的角色去获取瞬间的喧嚣。
我起身离去。
离开南方前,去姐姐处小住几天,姐姐请了几天假陪我散心。
中午,游玩归来,在路边买菠萝,我一块,姐姐取了两块,我还以为她特爱吃,她却举着走进路边一小杂货店。我跟到门口站住,店里零乱的摆设,廉价的小商品,破旧柜台上几部公用电话,不明白姐姐来这干吗。
老板娘,请你吃块菠萝哦。姐姐热情地将一块菠萝递给柜台里的老板娘。
老板娘,四十开外,胖胖的,脏兮兮汗津津的,穿的衬衫居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才会有的的确良,旧得不成样子,胸罩都隐隐若现。
老板娘满脸笑意,接过菠萝用南方话连连道谢,姐姐用广东话与之寒暄几句后出来。
你觉得这老板是不是很可怜?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想法?
错。姐姐说,她身家六千万不止,知道吗?她有六套带游泳池的别墅,每套别墅配四个保安和一个专门给保安做饭的女佣,孩子上学由两个保镖接送。
我大吃一惊:那她被老公抛弃了?
没。瞧,那门口蹲着的黑不拉叽像个苦力的就是。按姐姐示意望去,一个四十多的南方男子蹲在门口,又黑又瘦,眼神空洞地投向天际,一只裤腿向上挽着,皮鞋上一层泥灰,典型一落魄苦力啊。
那他们为什么开杂货店?
实在无聊吧。因为政策等机遇从农民跃身为富豪,唉,太早成功也不是个好事,没有目标了,倒显得空虚了。只好给自己找点事消磨时间,他们什么买不到?但是一块菠萝就那么欢喜,他们是喜欢享受真实的友好。
南方的雨很随便,出门前还艳阳四射,出了超市外边已是雨幕遮天了,我与姐姐就站在楼檐下躲雨,一抬头,对面的坡地上一幢气势恢宏的别墅映进眼里。看那儿!顺着姐姐高抬的手臂,抬眼望去,别墅的顶上拐角里,滂沱大雨中,那个老板娘呆呆地望着天,凄惶萧瑟。
正寻思老板娘为何会在雨中怅望天际,不远处一对捡垃圾的夫妻又扯住我的视线。夫妻俩一人手中拖着一脏兮兮装有战果的尼龙袋子,男的手里举着一根长约一尺的甘蔗,偏着头啃掉皮,递到女的嘴边:来,快吃,女的说:你先吃,你吃。你吃。两人推让着,然后两人都笑了,那畅快幸福的笑声穿透雨雾,引得这边躲雨的人都投去羡慕的眼神。
你说,他们谁幸福?姐姐似在问自己,还是问我?
夜里,我靠在床头,在一盏寂静的台灯下,用铅笔在日记本上写下几行字:
在这个世界,要说钱,永远有人比你有钱,要说出名,总有人比你名气大,但是幸福却是个人的造化!名与利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幸福指数,成功的人不一定幸福,但幸福的人肯定是成功的。成功是靠踏实地付出后的水到渠成,如若把钱与名看作是生命的终极目标,某种程度上降低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而最成功的人,最幸福的人,应该是按自己意志去生活的人,活出原汁原味的自己吧。
写罢,我突然想自己十四岁时就离开的故园,真的,很想很想!
十
再次走进儿时的家门,已是近十年后,是在深秋的正午。
记忆中精雕细刻的古朴的黑漆木门,已被冰凉的金属大门替代,阔可泊车,轻轻一推,门页便无声地敞开。院里静悄悄的,新式的平房让我瞬间有走错门的感觉。可是看到楼梯口那株粗壮直入云霄的老梧桐和绕着梧桐的那个小花圃,我知道自己的确到家了!
有水雾迷蒙双眼,我似乎看见那个遥迢岁月里趴在花圃边看书、写作业的小姑娘时的自己了!遂恍然大悟,自己,真的已经走了太久了!
一别十年,这么突然的出现在父母面前,该以何种状态?走到花园边,我轻轻放下皮箱,轻轻坐在水泥砌的花园边上,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挲梧桐粗糙的干。“咣”一声,伴着摩托车的低低轰鸣,兄长骑在摩托上撞开大门,借着惯性他将车滑到墙角,一步跨下哼着歌低头拔锁。
“小力哥”,我轻轻地唤道,从小叫哥都是连其小名。哎,他轻快自然地应答,然后有须臾的停顿,蓦地转过身,一脸惊愕:“小妹?!”
我在斑驳的树影里莹笑,戏弄地盯着这个已长大成年的兄长瞬间的真情流露,你不是小时候嫌我这个跟屁虫烦人吗?待确定是我时,边疾步向我边嗓音异样大喊:爸,妈,怎么看门的?贼都进门半天了,居然还不知道。
屋里传出母亲午睡惺忪的声音:光天白日的哪会有贼?
那还不出来看看谁回来了?你们的刘备回来了。
刘备!因小时候爱哭,留下的恶名。时隔十年,他居然还这样戏我!
谁?你说谁?爸妈同时急切的声音,然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门帘撩起,爸妈争抢着同时挤出上半身,妈妈嘴里还喊:净拿你妈开涮。
话音在惊愕间落住,我也愣住了,记忆中妈妈那乌黑的头发、光洁的皮肤,爸爸的健壮伟岸哪去了?爸妈同时奔向我,他们的脚步明显不再轻快,鬓间点点白发煞是醒目,十年的光阴啊。
妈妈一把抓过我的手,不停地喃喃:是我的女子回来了,是我的女子啊!泪水扑簌簌而下,我也双眼潮湿,边轻轻帮妈妈擦去泪,边笑眯眯地说:人家不就出一次远门嘛!
这一出就是十年啊。
这不回来了嘛。
妈妈举手摸摸我的头发:走的时候还没我高,现在都高出妈一头了。唉,妈老啦。
你不老,我怎么长大嘛。
妈妈破涕而笑:还是爱和老妈顶嘴。
十年的岁月在哭笑间悄然合拢。
其间,广东那边来过一次电话,问是否能按时过去,有哪些能衬出我实力的照片等,我余梦未了地应对。而心里,的确还有些混沌。
黄昏,去老宅看望祖母。
老街变迁也很大,只是那种幽静与悠长仍隐约飘浮着曾经熟悉的味道。古宅老巷,被两旁的商业楼挤得只有一条通道。入口处,左边的发廊里人影绰绰,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围坐着几位老人,都年近古稀。他们应是这条街活的历史词典,即使他们不认识我,但与我的祖上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吧,心蓦然就升起一缕亲切。这缕亲切促使我走过去恭敬地蹲在他们面前:阿爷,阿婆,你们好啊!
几位老者面面相觑互相传递着: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
你们仔细认认哦。我一脸期待地笑。
啊,李五爷家的孙女。一阿爷惊喜地嚷。
对,五爷家的,五爷家的,你看这眉眼,这是李家的血脉啊!
几位阿爷阿婆混浊的眼里迸出慈爱的喜悦与对往事的追忆。
家教不一样这后人就是不一样啊,你看这五爷家的孙女,见了世面,还是这样懂规矩、有礼数哪。
是呀,不像有的小青年,出去没几天,回来穿得花里胡哨,涂抹得没个人样子。
瞅都不瞅一眼我们这棺材瓤子。
五爷家的家风好,好。
阿爷,阿婆,都一样,有的人忙嘛,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啊。好容易插进去一句。
好好,多懂事的女子呀。
我的脸颊发烫!他们是被岁月的浪渐渐抛上岸的人,就这么一点问候,居然带给他们如此大的安慰和欢喜啊。直起身正要走,发廊的门开了,走出一个扎着一把金黄卷发的男青年,估计是发型师。他大大咧咧地调侃:哦,这就是传说中的二小姐啊,听说留学去了。
我咯一笑,也大大方方用地地道道的方言:不是留学,是求学哦。
旧社会的小姐少爷说出去上学,准是漂洋过海哇。
咱这不是新社会嘛,国内都学不完,干吗要去送学费给洋鬼子?
哈哈,二小姐果然不一般哪,不失咱们陕西愣娃本色!
那是,陕西女子在哪都是陕西女子。
故乡的人啊,谢谢你们还记着我!笑音犹在,我已折进小巷,转过丁字口,看到了巷子最深处老宅门口的几株梧桐与洋槐,更粗了,家园的气息扑面而来。
推开古老厚重的木门,三重庭院次递呈现在眼前,往日时光隐约浮起。疾步穿过第一重三叔新砌的平房的走廊,那棵苍老的石榴树居然还在,几枚干果在深秋里瑟瑟。而第三重深院的那棵老槐,苍老但依然繁茂的树冠,几乎遮掩了院子的全部天空,它威严得似老祖父伟岸的身姿。
阿婆,阿婆。我激动地边走边喊。
谁呀?祖母颤颤的音从窗棂里透出来。
待走到老槐树下,满头霜白发丝的祖母已拉开门双手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
阿婆,我回来啦。我欢喜地奔过去,一如当年背着书包刚放学归来。
哟,我的孙孙回来啦。祖母沟壑纵横的面容上绽开惊喜。
搀扶着祖母在躺椅上坐好,再拉过来一小凳坐在祖母身旁,祖母拉过我的手在她怀里不停地揉搓,她的手粗糙而温暖。落日余晖,深院古槐,银发祖母,隔着六十年光阴的两个女子,在树下叙说着岁月的片段,祖母俨然家族一部活的记事本,将所有堂兄姐妹的求学、工作一一讲来。
阿婆,我们这一代没出息,没一个能比得上祖父当年的威风啊。
唉,什么叫出息?世道乱,只要你们一个个清清爽爽地出去,清清爽爽地回来,阿婆去了那边就可以放心地给你爷爷有个交代了。
一瞬间,如一剂清凉注入忙乱纷杂的心,心顿时清晰起来。
然后,我看到阿婆眯起双眼眺望着遥远的天际悠悠地说:“富贵如浮云,是给别人看的,真正的高贵在骨子里啊!”
没有经过历练的清高是虚伪的,而我的阿婆她完全有资格如此一说。
她十六岁以大家闺秀的高洁嫁与后来外号烟王的阿爷为妻。家道兴旺时,少奶奶的阿婆的私房钱可装满一个枕头。后来,社会变迁,资产全部充公,阿婆成了有二亩薄田的农妇,做一手好女红的纤纤细手扛起了锄头,但是任何时候,阿婆总是洁净整齐,发髻光亮。直到阿爷早逝,阿婆为了供养叔伯姑们上学,不得已在街上摆起小摊卖小吃,她总是头戴白布帽子,不仅自己整洁利落,还将摊位打理得一尘不染。所以,她的生意是最好的,常常刚到中午便卖完整天的食品,还有些老顾客常常寻来预订。她从不串门,不东家长西家短的拉闲话,一街住几十年不见传说她与别人有过是非恩怨,连拌嘴都不曾见过,中年丧偶颇有些韵致的阿婆自始至终都不见任何闲言碎语。在叔伯姑们都自食其力后,阿婆便中断了她人气很旺的小吃生意。
阿婆骨子里并不赞同女子抛头露面,但是为了孩子们,她又果敢地踏出这一步。一旦走过最泥泞的一程,她又不为利润牵绊,决然放手。洁身自好,不随波逐流!阿婆虽不识字,但她一生都在诠释这个定义。
因此,历经多年后,阿婆虽已八十高龄,但她的起居与服饰的洁净整齐仍让我们懒散成性的晚辈汗颜,而她,自始至终都有一种气质,令人不敢轻易冒犯亵渎。或,正如阿婆所言,真正的高贵在骨子里!这是一位八十岁的老人,在阅尽人世沧桑后,对生命的总结。
当晚,在卧室,找来一铁盆,将所有发表与未发表的,及一些证明自己履迹的照片一一点燃。内心平静如水。现实中也不乏天才少年,但,我不是天才!有些成功是需要时间需要心力的,我还远远不够!
追记
归来时,刚好临界二十三岁的生日,一个封闭得很完整的年轮。二十三岁,是每个人都会拥有的一截光阴,于整个生命,似拾级而上的台阶中最寻常的一层,循着惯性不经意的就一跨而过。只是,我在这一层却用尽心血,狠狠踏出一个印痕,让这一年光阴,成为卑微生命中最浓重的一道年轮。
一年的任性远行与草草收场,成了众人眼中的荒唐与笑料,于我却是一场梦想的追逐,甚至是对生命的探索。如一场漫长艰辛的跋涉,又犹如泅渡一场深海归来,我有种酣畅淋漓的尽兴,身疲惫而心欢喜。年少的浮躁与惶惑被人世汹涌的波浪席卷而去,对于自己细屑的生命,已然有了初步明晰的定位,心境清渺安宁,面对戏谑调侃甚至讥讽,能浅浅一笑不为所扰。我知道,世界丝毫不改缤纷繁盛,生活依旧琐屑意外丛生,这个红尘如此的美丽万千,而那一场辛劳,或喜或悲,或取或舍,所有的浮浮沉沉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花开花落。
正如三毛曾经的坦白:“我明白,我的人生观和心境已经再上了一层楼。但是,成长并不表示老化,更不代表我已不再努力我的前程。”此番任性远行归来,我更加努力地热爱这场来之不易的生命,我依然有梦飞扬,只是换了一种踏实的合适自己的方式。用心领略俗世中属于每个生命的正常琐碎生活,用心捕捉细小的真实的人性美,用心领略世间不同韵致的风华,再用心将这一切体验沉淀成一种收获,一种美,然后尽可能地用合适的方式播散出去。
所以,即使远离繁华转身进了沙漠,心也常常被感动充盈着。
在沙漠里,每天看着日出日落,做着琐碎的事情却从不间断阅读和感悟,将每段感悟记录在随笔里,一个个文字是我虔诚于生命的证据。偶尔拨弄几段不成调的古琴,是为自己单薄的生命弹奏的背景音乐。去戈壁,去胡杨林,去远山登高,倾畅胸怀汇纳这别有韵味的人间盛景,聆听这人世的华美乐章。
今天的我,已不会再大悲大喜痛哭流涕,但我依然常常落泪。为瞬间的人性之美,为四季的自然之美,更有时是为人性的丑恶,面对人性的丑恶,我没有憎恨,只有无能为力的虚弱。我用真与爱迎接着每一天的晨起日落,迎接着每一个偶然却也必然相遇的人与物。面对人世变迁,毫不隐藏真实情感,我珍爱每一个朋友,也珍爱自己的生命。经多番努力始终不能唤醒其真诚的过客,就果断地将其剔除于生活。当然,对其,我仍是深深地祝福——我们是两条平行线,各有各的轨道与精彩,人生太短暂,太多美好的事物等着去领略,实在不想将有限的生命耽于和虚伪较劲。
我明白,终其一生,自己也不会拥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我却为卑微的生命感到欣慰。坚持了自己的人生所求,认真地探索着自我微小的生命,在这个虚华的人世,我坚守住了自己想要的本真,嗅到了生命的芳香!
歌德说:在这个躁动的时代,能够躲进静谧激情深处的人确实是幸福的。如此,我似乎触到了幸福的大门吧。
这个秋天,抵达一座山的深处,在那人迹罕至的山坡上开满了星星点点的矢车菊,白的,粉的,黄的,紫的,阳光下,她们开得那样认真,那样努力。我突然涌起深深的感动,想起了所有不因为寻常与卑微而慢怠生命的人,想起自己那场探索跋涉的远行——明知道,花开花落注定是一场寂寞的演出,然而,因了那份热烈的膜拜与爱,我这朵山间的矢车菊,也曾擎着青春的花蕾,在阳光下慎重地选择生命盛开的方向……
回首来路,无悔也无怨,面对未来,不忧也不惧。只想努力做一朵矢车菊,根扎大地,面朝阳光,明媚而坚强,温柔而勇敢,安静而努力。
我坚信,只要心里有真诚与爱,可能会幸福,而心里没有真诚与爱,肯定与幸福无缘!
2010年秋整理于巴丹吉林沙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