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跃
船的诞生由木头开始,但曾几何时,人们视野所见的船变成钢铁和玻璃钢的天下,木制帆船几近绝迹,甚至连木船也越来越少见到,成为一个即将消逝的符号。传统渔业的脉络,似乎在今天业已断开。谁成想就在海南临高的调楼镇,我们见到了热火朝天的木船制造厂,4艘正在打造的木船如巨兽的骨骸一般矗立在海岸上。这是我们未曾见过的场景,但却又如此熟悉地出现在眼前,帮我们联系起关于渔业的记忆。
造木船的小镇
临高调楼镇,是海南为数不多的还在造木船的地方,镇上以及周边海岸分布着几家木船制造厂。其中,明路造船厂是规模最大的一家,也是海南唯一具备国家资质的木船制造厂。去船厂的路是一条毫不起眼又坑坑洼洼的小道,几度让我们以为走错了路,但一进简陋的厂门,工地上摆放的巨大原木,高大的木船龙骨,数十位忙上忙下的工人,嘈杂的电锯切割声,给了我们巨大的震撼。
我们向一位穿蓝色工服的工人打听厂长在哪里,他指着一辆正在施工的装载机说,“司机就是。”那位司机跟他穿一样的工服,五十来岁,正在聚精会神地操作装载机的大铲子,躲避电缆和脚手架,把一块木板托到木船的龙骨上,操作技术非常娴熟。他,就是明路造船厂厂长张明。
张明的厂有50来个工人,他虽是厂长,但从穿着到工作,与工人并无二致,尤其是一些技术性的活,他都是一把好手,造船于他,是传了三代的技术,就跟穿衣吃饭一样,已成习惯。
他说造木船是临高的传统,调楼当地更是如此,他的工人基本都是附近村民,世世代代造船为生。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就会这门手艺,也因为这个而送了命。那时候他爷爷买了20头牛,贩到泰国去,然后用卖牛的钱买当地的木头,准备造一艘船开回海南。谁知道赶上日本侵占东南亚,他爷爷舍不得快完工的船,没有逃跑,结果碰上日本人问路,他又不懂话,就这样被杀害了。到他这一辈,还是造船的命,本来有个弟弟,也因为在干活的时候出事故,触电死了。家族史犹如一部《活着》,道尽了造船人的命运波折。
现在,造船厂的工人每天收入能有200元左右,虽然辛苦一些,收入还算可以,比外出打工要好,所以附近村里很多青壮年还是选择以这门古老的手艺谋生。
老传统新改变
船厂工地上,停放着4艘正在打造的木船,长三十多米,高五六米,如巨兽的骨骸一般矗立。每艘船进度不一,有的即将完工,有的初现雏形,正好将整个制造过程都展现给我们。
在外人眼里,这是四艘一模一样的木船,但经张明介绍,原来大有讲究。船头是尖是圆,船底的形状,每条船的吨位,各不一样。拖网、放网、灯光围网,不同作业方式需要不同船型。“船底太尖不行太平也不行,都要根据情况而定。装东西多,船就不能太尖,吃水太深,拉网吃力,缆绳磨损也快。”张明的“造船经”非常朴实,完全来自于传统和经验。
巨大的龙骨铺好之后,装舷边的船板,也是技术活,船板之前是直的,要装上船舷,就得用火烤成弯的,烤太湿不行,太干也不行,烤了之后再按照船舷各个弯曲的角度,进行定型,然后安装。
每一块船板的接缝处,包括螺丝上,都涂了一种白色的浆糊状东西,这是一种非常传统的工艺,叫作“打灰路”。它是用桐油和海贝壳烧的灰粉,发酵以后混合,涂在木船接缝处,一开始比较粘稠,后来会越来越硬,达到非常良好的防水效果,比其他任何现代化学制品都要好使。
有意思的是,每艘木船的船头还用红绸系着几样东西,包括镜子、剪刀、筛子、旗子,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是古老的仪式,分别代表着辟邪、顺利、招财等诸多愿望,以及对鲁班祖师爷的敬意。
造木船虽说是传统工艺,但在这个年代亦有很大改进,尤其是工具上。张明随手拿起船上的一根螺丝给我们看,足有一尺来长,这是船上用得非常多的零件。以前每一个螺丝,都需要手工打孔,那是用一种形似二胡的钻子,钻这么深的孔,工作量非常大,而现在有电钻、电锯,就方便多了。
张明介绍说,建造一艘200吨的船,需要500天工时,20个工人分工合作的话,一般两个月就能完成。这种效率在从前也是无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