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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从沙漠来 作者:暮千雪 字数:217245

  实在无法为自己的文字做一个合适的陈词,就用刊发在2015年4期《秦都》上的创作谈为结尾吧。如果您能耐心地读到这里,请再次接受我深深地感激与祝福——

  文字里的企图

  坦白说,我不敢妄谈文学,自忖以自己的资质与浅薄的修为,谈论文学,实在是对文学高贵性神圣性的冒犯或亵渎。也从没有想过当作家,甚至截至目前,我也不敢承认自己是作家,实际上,我也的确不是一个标准的作家,只是喜欢与文字相依相伴。再坦白说,面对文字,我时常深怀惭愧,甚至忏悔。对于文字,我从来没有伟大的出发点,没有高尚的目的,从开始相遇,便一直是利用与依赖。换言之,对文字所谓的一往情深,是自我生命的一种需要,我对文字有着深深的企图心。但这绝不是对文字的怠慢,相反,文字一直以凛然不可亵渎的模样盘踞在我的世界里,就像笃信佛祖的人却从不敢妄想成佛一样。

  奉佛,是自私地想得到一份护佑,一份寄托,一份心的出路。依恋文字是喜欢那份安静的踏实。只要捧起书,世界上所有的纷扰劳顿立时清场,攀着一纸之力,穿越千山万水,横渡古今中外,体尝悲欢离合爱恨情愁,那种酣畅淋漓,在没有更恰当的词可以概括的情况下,我用“幸福”暂时命名。同每个贪图幸福的寻常烟火男女一样,仅仅这份“幸福”,便注定了要与文字终生不离不弃。

  追根问源,对文字一往情深是从四年级翻开文学青年式的父亲每月订的《人民文学》开始。最初只是借其驱散一个孩子成长时期突然而至的孤单,在长久依伴中,则品咂出其更多的效能,以致在后来的路上,或奔波、或徜徉、或沉陷、或没顶,无数的起落中,唯一没有松手的就是文字。在广袤大漠的阡陌上,在东南亚炙热的街巷中,在白日与黑夜之间不停飞驰的列车上,身后拖着的行李箱里总有几本书。从彼处到此处,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几本旧书是唯一相依为命的伙伴。是那些书长年累月地安抚着一次次身陷陌生的城市与人群时的仓皇与虚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字于在旅途的我,是苍茫海面上的一根救生草,依靠着文字摸索前行,阅读与写字已然成了生命存在的模式。

  原本仓颉造字融入了其亘古的智慧,而当一粒粒凝练于天地山水百草生灵的文字经过智者的精心拼凑后,更形成一种气象万千的瑰丽之景,同时释放出一种强大的神秘力量与功能。真正的文字,是智贤者的智慧结晶,它的存在,不仅可以完成对自身的修缮,更可以用来弥合人类的裂隙,调和世界的矛盾。可用来在每颗心之间架起一座桥,让温暖与和谐对流融合,让这冷冰冰的山水尘世形成一个辽阔的温馨的家园,从而让每个生命在这个温馨的家园里尽享生命的甘美。

  由此,我丝毫不怀疑文字可以影响或改变我们的人生,甚至也不怀疑文字与社会的走向息息相关,而正是这种神秘又强大的功能与力量让文字散发出圣洁的光芒。于是,从最初对文字的依赖上升到敬畏和痴爱,对打着膜拜文字的幌子传播扩大淫秽血腥虚假的下三烂之流深恶痛绝,对借文字沽名钓誉,将文字推入名利场者也是愤愤不平。面对辗转于各色人笔下无辜的文字,我时常叹惋与痛惜。

  虽然,坚信文字圣洁的光芒是任何力量销蚀不掉的,文字定会靠着自身无可匹敌的力量挣出世相泥潭,在人类寻找幸福的征程上发挥它特有的功能与力量,但是那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很多力量共同维护与抵御。而因了心底那份敬畏与深爱,在尽力维护文字圣洁的同时,我对文字有了更大的企图。

  企图,是个很市侩的词,原本这里可以用一个美好的词——理想。当然也曾很文艺地写过一篇《文字里的理想》的小文,但是我觉得自己的动机更适合用“企图”。企图比理想更具实施的可能性,企图涵盖范围虽然比理想短浅,但目的性更强,还有浓浓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所以,文如其人,我的文字跟我这个一直拼命装优雅却始终不得要领的人一样,在文弱的表象下浮动着随时呼啸而出的企图。企图用文字描述一些美好,企图用文字擦拭蒙尘的心,企图借助文字释放一些温暖和馨香,更企图向文人队伍靠近,而描摹在文字里纯净的人心,温馨的市井,丰饶的山河,美丽的四季都是我深掩的企图,是我心心念念想要的理想世界。为了早日迎来理想的世界,我的企图心一度达到狂妄状态,我企图跻身大名家,但这绝对与个人的名利无关,与虚荣无关,我只想攀爬到尽可能高的地方,将自己燃烧成一束火把,把自己以为美的去处指给更多人。资质暂且不论,可能性暂且不论,只请相信我对生命的真诚,对文字的虔诚。

  之所以有此企图,是因为我始终相信文字的力量。诚如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秘鲁作家略萨所说:“没有东西比好文字更能唤醒社会心灵。”——文字肩负着历史的使命,文字工作者更肩负着历史的使命、民族的使命、家国的使命!

  当前,我们的国家进入历史转型期,人生观、价值观等在做着剧烈地冷热碰撞,这种碰撞轻易地便令人失去方向感。虽然道德伦理的无序与更新,令人困惑、纠结,甚至痛心,但这种状况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现象,如同一个人的诞生到成熟,其间成长拔节之痛避免不了,感冒患病避免不了。我们正经历着这个国家成长中的小恙之扰,所有的不适,都是病菌裂变泄毒的过程,乱了章法的细胞各显其能,相互倾轧,搅起一片电光石火,但是一定要坚信,这也是一种必经的自愈过程。

  我们不能被一叶障目乱了心神,更不能因为一些小恙而否定一个人所有的好。所以,这个时期的国家需要的不是指责、咒骂、抱怨、痛恨,它更需要救治,需要呵护与关爱,需要我们一起用宽容、理解、豁达和爱,去逐渐修复它被病毒侵蚀的细胞,让其更快地痊愈起来。而鲁迅当年弃医从文便给我们提示了文字是一种可以大面积使用的良药。习主席的“弘扬民族文化,发掘文化软实力”,更是为所有文人吹响了历史号角,同时也表明了社会对文字的期望,对文人的期待。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中国文人的心路写真,我相信,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依然如此。孟子说“达则兼济天下”,兼济天下的不仅仅只指充裕的物质,丰饶的精神更是济世的资源。作为一个热爱文字的人,不应该忽略这份担当。尤其有幸生活在这个信息极其便捷的时代,文字在以更迅速、更便捷地进行交流对接,这是文字之幸,文人之幸,家国之幸。所以,以文字做纽带,同心同德倾情努力,不断融合壮阔民族力量,让中华民族的方块字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是文人们责无旁贷的使命。因为那种光芒将是种无可比拟的力量,这种力量会将我们多灾多难的民族带到离光明与幸福最近的地方……

  我知道,这份堂·吉诃德式的企图,只是可笑的痴人梦呓,但我还是要明确地表达自己的立场:一个真正的文人,必须具有大悲悯情怀,对世间万物生灵要持有最纯粹的呵护心,要有爱融天下的趋向。一篇好文字,要让读者有营养可汲取,让灰心者看到希望,绝望者感到温暖,让困在迷茫中的人看到光明和方向。说到底,文字的使命,便是传承人类的文明与智慧,而文人的使命,便是借用文字的智慧去说和这个世界,促进社会和平、和谐,同时诠释人性,开阔人性,让自己及其他生命丰盈愉悦,走出狭隘天地,享受无限生命!

  不是所有的理想都能实现,不是所有的企图都能达成,但是,用生涩的笔去诠释单薄的生命中蕴藏的力量,让善良激活善良,让真情激活真情是此生对文字的最大企图。